石健
北京远程视界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远程视界”）的倒下，令医院和融资租赁公司陷入无休止的争斗，双方各执一词背后，是医疗设备融资租赁市场乱象的逐渐显现。
《中国经营报》记者梳理裁判文书网发现，有上百件涉及远程视界诉讼案件近日公布，案由均因租赁合同纠纷而起。在融资租赁公司与医院交替当原告的背后，各家国企背景的租赁公司牵涉其中，其中包括中信集团旗下的中信富通融资租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信富通”）、山东鲁信集团旗下的金鼎租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鼎租赁”）等，此外，亦有新三板挂牌公司卷入纠纷，如康安租赁（835319.OC）。
当记者向上述融资租赁公司核实合作细节及案情时，多家公司以“敏感时期”为由不愿多谈。
然而一个不可忽视的背景在于，随着租赁公司同质化竞争的加剧，医疗租赁业务模式也在向深处拓展。国内的厂商系、银行系、独立第三方租赁公司都进入到医疗租赁领域，布局相关业务。其中，远东宏信（03360.HK）、环球医疗（02666.HK）、海通恒信（01905.HK）等公司较早地开展了医疗租赁业务，在这一领域已耕耘数年。
一面是融资租赁公司业务转型升级的新发力点，一面是多起融资租赁合同纠纷的关键点，医疗设备融资租赁市场的模式、风控正面临挑战。
千亿市场飞速增长
虽然医疗设备融资租赁行业现存问题重重，但是仍然备受资本追捧。
有业内人士估计涉及医院多达900家，融资租赁公司百余家，
同时，记者在采访中也了解到，近年多家融资租赁公司布局医疗设备融资租赁业务，行业风口已经形成。
根据中投顾问产业研究中心测算，2018年中国医疗设备融资租赁市场规模达到1286亿元，未来5年的年均复合增长率约为15.92%，医疗设备融资租赁渗透率具备较大的提升空间。
北京中医药大学法律系医药卫生法学副教授邓勇博士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医疗健康一直被认为是具有安全性的高成长行业。近年在国家政策支持下，中国医疗健康产业迅速发展，许多金融机构也将医疗健康金融作为战略重点之一。大背景之下，中国目前正处于融资租赁和经营租赁相伴发展的阶段，受益于经济结构转型、消费升级以及自贸区建设红利，汽车租赁、飞机租赁、医疗租赁等业务都有望呈现爆发性增长。但是，医疗设备领域增速是最快的。”
记者通过梳理发现，原始做医疗设备的融资租赁公司并不多，尤其在医疗设备融资租赁的初始阶段，国内对其把控较为严格，2005年国家食药监局《关于融资租赁医疗器械监管问题的答复意见》中，曾要求融资租赁公司开展医疗器械融资租赁必须取得《医疗器械经营企业许可证》后方可从事融资租赁。直至2014年最高法解释中不以无经营许可证认定融资租赁合同无效以后相关政策才开始放开。
也正是从2015年起，大批公司与机构涌入融资租赁领域，医疗融资租赁突然成为行业风口。“甚至医疗设备的融资租赁大有加速被争抢的意味。”邓勇分析称。
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报告，从主要细分领域市场容量增长情况来看，未来医疗设备领域融资租赁容量年均增速最快，平均增长速度达到32.45%。在融资租赁热点行业中，医疗设备融资租赁2019年的发展速度从往年仅排名在五名之外的位置飞速上升至第二位，仅次于飞机租赁，成为租赁市场上的新星。
邓勇告诉记者，就医疗设备融资租赁公司的排名而言，从地域分布上看，天津、北京和上海遥遥领先于其他城市，其中天津有11家，北京和上海各有9家。另外深圳也有4家，有逐渐赶超的趋势。
然而，医疗设备融资租赁炙手可热的同时，问题也随之浮现。
依照裁判文书网显示，因医疗设备融资租赁陷入法律纠纷的不乏有背靠国资的中信富通、金鼎租赁以及新三板挂牌公司康安租赁。
“其实，对于远程视界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可以看出，从医疗机构而言，应该在租赁行业中选择资质优良、资金实力雄厚的出租方，同时在合同签订和履行过程中请专业律师或法律顾问进行风险的把关；从出租方而言，则应该尽可能选择资质良好、业务量有保障的医疗机构，确保其租金支付能力，避免呆坏账，控制好信用风险。”邓勇坦言，“其实，医疗机构与出租方的选择在反映出市场需要什么样的融资租赁企业的同时，也从侧面反映出虽然业内做医疗设备融资租赁的企业不在少数，但是存在大而不精等问题还需要融资租赁行业提升整体质量。”
信息不对称
医疗设备融资租赁暴露出的风险，背后折射出业内各个主体的风控问题。
最近，北京隆安律师事务所收到大量县级医院递交的诉讼资料。仅律师刘晓明一人就已经收到五六十家医院递交的材料。“大部分医院都没有收到医疗设备，少部分收到的也仅占总量的5%到20%。”
关于远程视界事件，在刘晓明看来，一方面融资租赁公司没有尽到合同审查义务，另一方面存在融资租赁公司与远程视界两家业务员涉嫌共同诈骗的嫌疑。“我们通过调取公安机关的笔录发现，在签订合同之前，融资租赁公司的业务员会要求医院（在没有收到设备的情况下）先签下签收设备的凭证，这样就导致了远程视界事件的爆发。”
另外一位租赁公司人士介绍，租赁公司都是跨地开展业务，业务人员在医院可能就待一个多小时，很难真正掌握医院的运营情况。
对此，融资租赁公司对于业务员的行为是否知情？是否反映出融资租赁公司在风控方面把关不严的情况？就上述问题，记者向宝信国际融资租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宝信国际”）、中信富通、金鼎租赁、康安租赁等多家租赁公司发去采访函，但是上述公司均表示，“敏感时期，不便透露更多信息。”
其中，中信富通方面称，“正在按照合同履行程序。”金鼎租赁回复表示，“医院合作项目较多，但是现在还不方便透露更多信息。”
采访中刘晓明还向记者透露，刚刚贫困摘帽的汶川县人民医院涉案资金8000多万元。“一方面县级医院工作人员综合素质偏低，另一方面医院尚无规范的风控机制。但是也透视出整个医疗设备融资租赁行业的乱象。”
根据刘晓明提供的资料显示，仅西安宝信国际公司一家，涉及医疗设备融资租赁纠纷款就达20亿元之多。“虽然我们也在向卫计委、公安部等部门反映医院诉求，但是从行业整体现状来看，存在难度。”
另外一位律师也对记者直言，“数十家医院院长找到我们寻求代理案件，但是考虑到案件涉及政治及商业性，我们只做一些公益性的咨询。”该律师表示，一些医院因为盲目签订合同，结果违背了政府招投标程序和采购政策等，甚至面临被行政追责的可能。“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反映出行业发展速度太快，导致乱象丛生。”
据一位业内人士介绍，目前医疗设备融资租赁包括以下模式，医疗器械生产企业融资租赁；专业租赁公司与厂商联合租赁模式；厂商租赁模式；代理商租赁模式。
“融资租赁是一项复杂的业务活动，一方面它涉及金融、国际贸易、财务、保险等方面业务；另一方面，由于租赁期限较长，融资金额较大，导致投资回收期内不可测因素较多，其涉及的风险也比较复杂，例如信用风险、法律风险、设备毁损或贬值风险等。最为突出的是信用风险，又称违约风险，在医疗设备融资租赁中，是指出租人（租赁公司）或承租人（医院）因种种原因，不愿或无力履行合同条件而构成违约，致使交易对方遭受损失的可能性。它是融资租赁面临的主要风险，常表现为承租人不能到期偿还租金。”上述业内人士表示。
“以远程视界的案例来看，其采用了联合租赁模式，其中远程视界、北京远程京卫医院管理有限公司和宝信国际的身影多次出现。从目前暴露出的问题来看，主要是远程视界没有按约定交付医疗设备，导致医疗机构不能按时支付租金，引发了一系列的诉讼纠纷，由于目前监管机关的调查还没有确切结论，因此不能肯定远程视界到底是因为资金链紧张导致的信用风险，还是有预谋的‘空手套白狼’的合同诈骗行为，但至少暴露出目前医疗设备融资租赁行业的信用风险要引起重视。”邓勇分析称。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除了远程视界，涉足医疗租赁垫付模式的新三板企业蓝海之略（834818.OC）也陷入法律纠纷。
根据中信建投公告显示，浙江省海宁市人民法院经审查认为蓝海之略收取巨额设备货款，但未能提供所购设备，案涉多家公立医院，蓝海之略涉嫌被刑事立案侦查的风险。
根据蓝海之略官网显示，蓝海之略定位是医生集团和医院管理公司。蓝海之略首创了“医院管理+融资租赁”模式，无偿为县级公立医院提供医疗设备、技术专家，还帮助医院收集患者、打造医院品牌，目的是让基层医院在短期内实现治疗水平和收入的大幅提升。销售网络覆盖全国5000多家医院，合作融资租赁公司50多家。蓝海之略2017年营业收入达23亿元，归母净利润4.5亿元。虽然公司声称收入主要来自医院学科建设收入的分成，但公司医疗设备销售收入一项就达21亿元，占营收总额的94%。亦有媒体报道，有蓝海之略前员工透露称，公司资金链出现状况，两个月前开始设备不到位，有拖欠员工工资和费用报销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