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潮涌：情怀如潮涌，创投泽天下

◎ 文/李欧克

汪潮涌：男，生于1965 年，湖北黄冈人。现任信中利资本集团董事长、北京湖北企业商会常务副会长。

当中国开始改革开放，革命的浪漫主义开始回归改革的现实主义时，中国人发现，资本和投资家并不是洪水猛兽，只要运用得当，其实可以成为济世良方：在有效运转的市场经济体系中，金融乃是实体经济的血液，它可以如流水般滋润各行各业，显著提升经济增速，改善产业面貌。抱着这种理念，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初即开始积极引入外资，同时学习西方的资本理论，研究发达国家的金融产品，并不断应用于国内的改革实践。当年的一批批年轻人远赴海外留学，正是这一学习潮流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学成归来后，朝气蓬勃地逐步建立起中国的金融体系，大大加快了中国的金融现代化进程。

汪潮涌正是这一伟大进程的重要参与者。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是真正的时代宠儿、创投典型，他的人生就是一部中国金融行业尤其是创投行业发展史；留学归来后，他又在回报家国、拓荒投资行业上不遗余力，深耕20余年。在创业如潮的今天，汪潮涌始终坚持信念，坚信中国的发展，把自己的命运与中国大市场的命运密切相连，站立在经济新常态的时代潮头。应当说，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投资家，都有着如汪潮涌般清醒的命运认知。情怀如潮涌，创投泽天下，以汪潮涌为代表的投资家们胸中涌动的创投激情，正在有力推动着强国梦的实现。

富有的是精神

生于1965年的汪潮涌从小生活在湖北大别山区，15岁以前，他是个普通的乡村儿童：放牛、打柴、割草，起早贪黑上学……单纯而艰辛，是他童年最大的特点。直到15岁，他一举考取华中地区的重点高校华中理工大学（华中科技大学前身），命运开始改变。

今天回顾汪潮涌的这个命运转折点，其重要性无论如何评价都不为过。十年“文革”形成的巨大人才空白，尊重知识氛围的形成，开明而积极的考试制度，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等，开启了中国自1977年开始的人才黄金十年期。以15岁的年龄入读名校，成为汪潮涌领先同龄人、超前发展的开始。对此汪潮涌评价说：“超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特点，也是一种使命感。”命运固然会经常眷顾少数幸运儿，但对于汪潮涌来说，造就他此后辉煌人生的第一跳——考入华中理工大学，是他自己勤奋努力的结果。

在华工的四年学习后，汪潮涌已初步奠定了知识基础，他决定继续深造，很快又考进了当时刚成立不久的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研究生部，成为该院第一批MBA。在清华经济管理学院研究生部的学生里，汪潮涌是年纪最小的学生，接触到很多最新最前沿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他迎来了人生另一个关键转折。

1985年，时任清华经济管理学院院长的朱镕基从国外带回了公派出国留学的名额，汪潮涌获得了这个名额。“他特别嘱咐让我学金融，我当时对金融的理解就是记记账而已，但他说金融在美国是一个很大的专业，对国家非常有用。”回想起朱镕基的叮嘱，汪潮涌记忆犹新。

听起来似乎是天上掉了馅饼，乃至令人难以置信。其实这一次汪潮涌命运的转折，更大程度上体现出的是20世纪80年代的精神风貌：崇尚知识，重视培养年轻人，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的人才。年纪轻、求知欲强的汪潮涌受到青睐，是他的幸运，但这种幸运，在同时期的中华大地也并不鲜见，知名楚商毛振华在体制内屡获破格提拔就是明证。那是一个唯才是举的时代。与其说是汪潮涌得到了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不如说是中国又多送出去一个睁眼看世界的年轻人，多了一分构建国家金融体系的力量。

值得赞赏的是，汪潮涌得到的这个机会，当时并没有其他的附带要求，没有规定何时回国、回不回国、怎样为国效力等条件。那个年代的中国雄心勃勃、胸怀宽广，国家高层坚信：需要让更多人才走出国门，只要心中有家国，这些人才即使不回来，也会以其他形式为国家发展做出贡献。更重要的是，发展是硬道理，中国市场的发展壮大，会自然吸引海外人才的回归，这是一个大国的自信，一个时代的进步精神。也正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国开始允许自费出国留学——“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那一年，一同赴美的还有如今的知名经济学家李稻葵、胡祖六等人，隔年熊晓鸽去了波士顿大学，后来成为知名投资机构IDG的投资家。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彼时他们得到的，是一个时代进步精神的滋养。汪潮涌和他那个时代，富有的是精神。

后来的发展证明，赴美留学确实为汪潮涌开启了一扇通往金融世界和更广阔天地的大门。在罗格斯大学的学业完成后，汪潮涌有了进入华尔街工作的想法。罗格斯大学提供的大量金融案例，使他得以研究分析美国最发达的金融市场，近距离认识了华尔街，熟悉了其时国内尚未听闻的股票市场，接触到那些如雷贯耳的企业。在实践中学习的氛围，促使他产生了进入华尔街的愿望和目标。

1987年，22岁的汪潮涌经过层层面试，顺利进入摩根大通曼哈顿银行。在高手云集的摩根大通银行，汪潮涌延续着勤奋、严谨的作风，24岁即创新了房地贷款抵押证券化的工作，不仅在摩根大通内部，后来更在企业应收账款、信用卡余额等多个领域得以推广应用。三年后，汪潮涌进入全球评级领军企业标准普尔，担任结构融资部副主任。在标准普尔，28岁的汪潮涌根据自己的分析结果，写成一篇《企业破产概率与债信变化》，发表在美国《债信评论》杂志上，迅速被美国各大媒体转载，汪潮涌因此获得标准普尔1990—1993年度总裁奖，被载入“普尔工商名人录”。

1993年，汪潮涌进入国际顶级投行摩根士丹利，由纽约总部派往香港任亚洲公司高级经理，1995年又被提升为亚洲区副总裁兼驻北京代表处首席代表。他终于学成，而且是荣耀归来。此时的他，年仅30岁。

相信中国，资本起航

中国资本市场发端于20世纪90年代初，以深交所、上交所的成立为标志，此前的国内资本市场几近空白。随着此后国内金融证券市场的对外开放，各大国际投行开始抢滩中国，顶级投行摩根士丹利喊出了“由华尔街到长城”的口号。在市场经济建设进一步深入的那一时期，中美经贸合作也在大步迈进，拥有大陆背景、谙熟国际投行风格的金融人才汪潮涌成了“香饽饽”。

重回北京的汪潮涌得到很大的重视。多年的华尔街工作给他打上了深刻的投行精英烙印，和国内金融同行相比，汪潮涌此时已是行业资深人士，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投行专家之一。他直接参与和负责了财政部、中国银行、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上海实业、北京大唐、北京控股等政府部门和企业的海外融资业务，融资总额达60亿美元。1998年他辞掉摩根士丹利的工作，参与筹备国家开发银行，薪水只有象征性的一元钱。汪潮涌表示，国内的开行工作的经历非常难得，不仅让他对中国的国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也借此获得了更多高层资源。多年海外漂泊后，他在尽力回报祖国，也在尽力让自己再融入中国。他矢志扎根中国，因为他相信，中国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1999年，汪潮涌创立信中利资本集团，开始了自己的风投生涯。

中文“信中利”三个字各有出处。“信”出自《论语》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中”即不偏不倚；“利”出自《易经》“因势利导”，讲的都是投资的基本原则——诚信、公正、顺势而为。

中文寓意固然深刻，但“信中利”这一名号还有另一个来源，这与股神巴菲特有关。1995年9月的一天，当时还是摩根士丹利驻北京代表处首席代表的汪潮涌，与巴菲特一同进餐。在谈及对于中国市场投资的看法时，巴菲特十分看好中国未来的发展，他对汪潮涌说：“年轻人，我做投资最大的信念就是相信自己的祖国，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中国，这样就能获得巨大的盈利！”于是，汪潮涌用“信中利”作为自己公司的名字。

2001年，汪潮涌成立的第一支基金就有1000万美元。在“相信中国就能盈利”的理念指导下，汪潮涌开始有意识地拓展自己的企业界人脉，对这一时期的风投项目颇多关注。

相比如今“全民PE”，21世纪初的中国对于风险投资还很陌生，堪称创投的荒漠。“那时候最难的是‘两头空’，创业板没有开、法人股不能流通、并购市场不成熟，在国内没有退出通道；另一头，国内也没有募集资本的渠道。”国内市场培育需要时间，他开始发挥自己沟通中外的独特优势，一边去海外融资，一边在国内拓展自己的商界人脉，多方留意优质项目。

2001年，中国加入WTO，加快了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步伐。对于当时的中国而言，大部分市场化的行业都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在本土化创新之外，其行业标准、商业模式等大都源于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从美国归来的汪潮涌最初开始的风险投资，评判项目的重要标准就是美国是否有参照物，这个标准直到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作为后来者，中国的市场经济并非纯粹的“摸着石头过河”，欧美其实是老师。汪潮涌的投资，也就相对聚焦于发展较为前沿的行业，如互联网产业。

2000年前后，中国早期的互联网创业者都已踏上了征程，那是互联网发展的初期，信息成为网民的主要需求，门户一统天下，新浪、搜狐、百度，都进入了汪潮涌的视线。“搜狐带来了雅虎的模式，百度带来了谷歌的模式”，已在成熟经济体验证过的模式，汪潮涌放心地投资，这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价值投资，创投导师

由于卓越的国际视野和融合中外的投资能力，汪潮涌一直有意识让自己站在世界高度看中国，从国家发展角度看项目。从事投资30余年，他一直偏好新兴产业，永远站在产业升级转型的前沿。“16年前，我们投最早的一批互联网企业；10年前，我们投了华谊兄弟为代表的新媒体、娱乐影视行业；5年前，我们开始布局新消费行业。”还有医疗健康、高科技、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机器人、智能制造、新材料……

汪潮涌无疑是中国风险投资行业的重要拓荒者。对于这个行业，汪潮涌有着清醒的自觉：从1998年的风险投资“一号提案”以来，创投和PE在中国经历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非专业到专业化四个方向的转变，现在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资本也从早期的外资主导转变成现在的人民币主导。2015年，国家提出了“双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站在专业的角度，汪潮涌给自己加了一条——“专业创投”，叫“三创”。他卓立潮头，坚持价值投资，得到创投界的广泛认可。

在中国的投资语境中，“风投”和“创投”含义相近，但并不能等同。前者更加侧重于VC，即项目的成长中期，后者则涵盖项目的各个时期，从天使期到VC、PE，乃至上溯至种子期。汪潮涌带领的信中利目前业务涵盖从早期到成长期、pre-IPO、上市并购的全产业链，他本人也在20多年的创投生涯中逐渐完成了从投资人向“创投导师”的转变，体现了信中利业务范围的拓展，折射出中国市场的变化。

对于飞速成长的中国市场，尤其是移动互联网带动的创业潮，投资行业发展飞快。“15年前整个中国做风投的机构不到10家，今天在中国活跃的风投机构有几千家，尤其重要的是，增值服务还有很多机构在提供，那个时候创业者是没有这方面帮助的。”和早期开拓市场、打造品牌为主的挑战不同，现在的信中利面临着的主要是同行的激烈竞争。投资需要考虑概率，汪潮涌必须以更加全面的视角看待中国的投资市场，他敏锐地把自己变成了“创投导师”。在各种创业创新主题的活动和组织中，汪潮涌担任了很多个导师、联盟理事长之类的职务。他并不求就此闻达，但这显然有助于他保持对一线创投环境的敏锐度，拓展更大的平台，帮助更多的创业者。他是真心钟情于他的创投事业。

无论投资人还是“导师”，都需要形成自己的方法论，这对于理论学养深厚的汪潮涌来说不是问题。譬如对于创业者，他就形成了自己的“4P”理论：第一个P是Passion，即创业激情，很多创业者想进入新领域创业时，会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对他来说，有强大的创业激情支撑着他；第二个P是Persistence，也就是创业者要坚持，能够持之以恒地以饱满的热情来带领团队，影响投资人，说服股东，这种持久的力量非常值得敬佩；第三个P是Previous Experience，即过往的经验，汪潮涌更愿意找有相关经验的创业团队，“过往的经验是创业者很重要的一笔财富，也大大降低了创业的风险”；第四个P是Price，就是融资时企业的估值，匹配公司业务现状的合理的估值，才能保障投资人未来的收益，也有助于公司未来的持续融资；第五个P是Profitability，即创业者的营利能力，创业者无论选择什么样的创业模式，一定要创造利润，这种利润的爆发力，需要有资本、团队的力量，以及创业者作为灵魂人物的坚定和坚持。

紧跟时代潮流的汪潮涌更愿意谈他的“三高三大三新”，这是他重点关注和看好的项目特点：“三高”指“高科技、高端制造、高品质服务和消费”，“三大”指“大文化、大健康、大环保”，“三新”指“新能源、新材料、新模式”。他认为，这九大特点代表了中国产业升级的主要方向，代表了中国战略性的新兴产业机会，具有非常可观的成长前景。在他眼里，没有经济下滑，没有创业的寒冬。“我不认同创业‘寒冬论’，‘寒冬论’是传统产业、过剩产业、污染产业、低效低品质的行业在被淘汰之前发出的哀鸣，新科技的创业始终层出不穷。”

情怀潮涌，生生不息

伴随着中国大市场的发展和资本市场的逐步成熟，信中利也步入了快速发展的战略布局，多次在行业内对基金管理人的专业排名中名列前茅。2015年10月23日，信中利人民币业务成功挂牌新三板，上市首日市值即破百亿元人民币，在万余家新三板企业中位列第四；2016年7月，信中利成功收购上市公司惠程科技。

然而汪潮涌早已不看重财富数字的增长。对他而言，仍然如此充满激情地工作，追求的早已是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使得步入天命之年的汪潮涌有了更多情怀的味道。他的情怀，溢出个人情感、行业发展之外，深深映照进对中国企业家群体的思考中，投射在国内外的众多投资项目中。

从创投的视角看，汪潮涌认为，五代企业家的成长历程，实际上反映出中国企业家群体成长机制的变化，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的价值越来越得到彰显。“中国前三代企业家，没有创投的支持，没有硅谷创投文化的背景，他们创业是戴着镣铐跳舞。当初王石、陈东升创业，都没有股份，挂靠在国企下面，他们是很好的企业家，最后的价值只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第五代企业家是公司股权的所有者，VC、PE买的是他们的股权，这是一个最大的转变——把人才的价值、创业的价值、商业模式的价值，进行市场化定价。创业团队拿的是大股，VC、PE资本拿小股。这就把资本和企业家的关系搞对了，这样创业者才能充分发挥企业家精神去创造和创新。硅谷就是如此。”据此，汪潮涌认为，“以知识和技术为核心的海归创业者的机会更大”。

融合中外的国际视野，成为融入汪潮涌血液里的特点。在这种国际视野背后，是他“相信中国”的浓浓情怀。从回国后参与国家开发银行的筹建开始，到不遗余力支持“双创”活动的开展，在爱国情怀上，汪潮涌做出了他的表率。

爱国的重要落地表现是爱家乡。作为一名湖北籍知名投资人，汪潮涌不仅在全世界都有投资，与湖北有关的投资项目也超过30个，其中一部分是湖北籍企业家在省外创业的企业，包括一药网、本来生活、品尚红酒、朗新科技、粉丝网、易瓦特、通付盾、武汉纳思、同济现代药业、长江脉、奇致激光、天能股份等。这些企业涵盖汪潮涌关注的“三高三大三新”的各个领域，“不光是互联网，其他领域像高端制造、激光、光机电一体化、新材料、新能源、医疗健康、IT信息服务，这些公司我觉得目前在武汉有一个迅速的成长。”

武汉近年提出了“城市合伙人”概念，并聘请50个企业家担任合伙人，汪潮涌即是其中之一，且是唯一一个做投资的。他表示：“我可以跟他们（其他49位产业企业家）合作，帮助他们的科技成果落地，做强做大。”

汪潮涌很喜欢帆船。通过这个爱好，他阐释了情怀的价值。“‘最成功’的投资人我是不敢自居，但‘最有情怀’这个标签我还是愿意戴的，我把自己的情怀和投资业务结合起来。”“汪潮涌”这个名字，水意盎然，正如他在微博签名中写的，“心如大海：可以平静深邃，亦可以汹涌澎湃。”

潮起潮涌，生生不息。

汪潮涌具有非凡的勤劳与智慧。在信中利创立的20年里，他一直保持着好奇心和敏锐的触角，坚持在投资一线，和广大创业交流；他总能提出很多充满闪光点的真知灼见，带着他深切的职业敏感，“中国企业有走出去的强烈愿望”“投资要先选国家再选行业”；年过半百却依然保持着敏锐，具有强大的学习力和奋斗力，“巴菲特近90岁了，同样还精力旺盛地活跃在投资界，我希望像巴菲特一样，生命不息，投资不止。”

投资家往往被称作是最精明、最具有现实主义态度的人，汪潮涌的情怀，却又让他在绝对的理智和冷静之外，拥有了深厚的浪漫感性。这个时代最成功的投资人，或许都有着如汪潮涌般的两面性。这真是个精彩而又永恒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