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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俊在《山海经》中的地位极为显赫,东南西北都有他的踪迹;十个太阳、十二个月亮都是他的儿女;许多氏族,包括姜、姬、姚姓在内都是他的族裔;古代的重大发明差不多全出于他的子孙,简直是无所不能。
学者徐旭生赞誉说:
“帝俊这个人物,在《山海经》里面,可以说是第一恒赫的了。”
如此了得的一代大帝,却不见于“正史”的帝皇大系,显然不合情理。一般认为,应该是“正史”使用了另外的称谓。
1、帝俊与帝喾
那么“帝俊”究竟是哪一位帝王的化身!
帝俊事迹在《山海经》中凡十六见,郭璞注皆以“俊为舜字之假借”解之。由是可见,“天帝”帝俊就是凡间帝王帝舜的化身。
不过,在《大荒西经》:“帝俊生后稷”条下郭璞又说“俊宜为喾”,这是因为《世本》、《大戴礼·帝系》、《史记·五帝本纪》均以后稷为帝喾之子。
故知帝俊与帝喾也有密切关联。
《左传·文公十八年》:
“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
《山海经·大荒东经》:
“大荒之中,有山名合虚,日月所出,有中容之国,帝俊生中容。中容人食兽、木实,使四鸟。”
《山海经·大荒南经》:
“有襄山,又有重阴之山,有人食兽,曰季釐。帝俊生季釐,故曰季釐之国。”
《帝王世纪》:
帝喾高辛氏“其母不见,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参”。
郝懿行《山海经》笺疏云:
“帝喾名夋,夋、俊,疑古今字”;“郭云俊亦舜字,未审何据。”
对郭璞的说法心存疑虑,却又无法否定,故而举棋不定,怀疑帝俊与帝喾、帝舜、颛顼、少典、黄帝都有关联。
对殷商先公先王颇有研究的王国维不同意帝俊为帝舜,而力主帝俊为帝喾。
以《山海经》帝俊所生中容、季釐,就是《左传》高辛氏帝喾才子八人中的仲熊和季狸。
吴其昌、郭沫若、袁珂等则认为“夒”、“喾”、“俊”即为“舜”。
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和《青铜时代》中说:
要字读纳告反,与喾同为“告”音。在《殷契萃编·序》中进一步强调说:学者有谓夒非帝喾者,本编有三片甲骨有高祖夔之名“示要实为殷之始祖,足见要为帝喾之说确不可易”。
王国维否认帝俊为帝舜的主要理由是:
“《大荒经》自有帝舜,不应前后互异。”
徐旭生已明辨其误,指出《大荒经》“明明载著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也是前后互异”。另一个理由是《礼记·祭法》之“商人禘喾”。
2、帝喾究竟是谁?
帝喾作为“正统”五帝的重要一员,其最得意的成就是生了帝尧、帝挚、周弃(后稷)、殷契四位大名鼎鼎的君王,其显赫的家世和相关事迹确与帝俊有着密切的关联。
《世本》(王谟辑本):
“帝喾卜其四妃之子皆有天下。元妃有邰氏之女,曰姜原,生后稷。次妃有娀(song)氏之女,曰简狄,生契。次妃陈酆氏之女,曰庆都,生帝尧。次妃陬訾(zou,zi)氏之女,曰常仪,生帝挚。”
《大戴礼·帝系》、《史记·五帝本纪》承袭了这种说法。
《五帝本纪》更谓:
“帝俈(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山海经·大荒南经》:
“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拾遗记》:
“帝喾之妃,邹屠氏之女也。…妃常梦吞日,则生一子,凡经八梦,则生八子。世谓为八神,亦谓八翌;翌,明也。亦谓八英,亦谓八力,言其神力英明,翌成万象,亿兆流其神睿焉。”
娵訾,也作陬訾。《孔子世家》称孔子生于鲁昌平“陬邑”,地在今曲阜东南汶泗流域。知邹屠即陬訾、娵訾。
王献唐以邹屠即邹邾,邾国本有訾邑,为邾之初地。
《左传》书作訾,《公羊》书作邹,即邾之别体,訾为邾之音转,邹屠即为陬訾;以《路史》涿鹿作浊鹿,与春秋鲁地古族邾娄音同书假,故逐鹿即邾娄,亦即邹屠。其说很有道理。邾娄急读为邹(陬),邹缓读即为邾娄。
今邹城市南有邾国故城,为春秋邾娄故地。
邹屠氏“八神”即《左传》帝喾之“八元”。在这里,“帝俊妻常羲”与“自名曰俊”的“帝喾妻常仪”出现了惊人的“巧合”;邹屠氏感日所生“八神”、“八翌”及其“翌明成万象”,与“羲和生十日”又何其相似!可证帝俊与帝喾确为“神话”与“史记”之异称。
3、帝俊与帝舜
但是并不能依此作为否定帝舜也是帝俊的证据。
《世本·帝系》:“舜取(娶)帝尧二女,曰娥皇、女莹”。
《大戴礼·帝系》:“帝舜取于帝尧之子,谓之女匽(yan)氏。”
《五帝本纪》正义、索隐均作娥皇、女英,《帝王世纪》同之。王国维即以“曰羲和、曰娥皇,皆常羲一语之变”。
郭沫若进一步发挥说:
“帝俊之为帝舜者,以帝俊妻娥皇及羲和与常羲(仪)。娥皇及羲和、常羲固为一语之变,然此实一事化为二事,一人化为二人。其为一人之娥皇者,则女娲传说;其为羲和、常羲二女者,则二女传说”;女英、女匽当即常儀、常仪之音变,“是则帝俊与帝舜当为一人”。
袁珂《山海经校注》也以帝俊既是帝喾也是帝舜。
《山海经·海内经》:“帝俊有八子,是始为歌舞。”
《路史·有虞氏》注引《朝鲜记》:“舜有八子,始歌舞。”
帝俊、帝舜均有“始为歌舞”的八子,不言而喻,此帝俊即为帝舜,亦与帝喾之才子八人相类。帝喾、帝舜均为商人远祖,在古史传说中时常相混,“禘喾”与“禘舜”原为一事。况世人上溯族谱,往往由近及远,《礼记》成书晚于《国语》,其言“禘喾”也在情理之中。
4、帝喾与太皞
在《管子·侈靡篇》、《史记·三代世表》、《四库全书》版《史记集解·五帝本纪》等文献中,以及《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帝喾”均写作“帝俈”,《尚书大传》又作“帝告”;
而太皞在《楚辞·远游》中又作“太皓”,在《淮南子·览冥训》中又作“太浩”,司马贞《三皇本纪》杜预注亦曰:“太皓伏羲氏”。
学者童书业据此推论太皞就是帝喾。盖因喾、俈、皓、浩、皞等字古文皆通。
《潜夫论·五德志》以帝喾为太曎(暤)后嗣,号高辛。王树明则以陈为太皞遗墟,《史记·陈杞世家》“陈胡公满者,虞帝舜之后也…封之于陈,以奉舜祀”,证明虞舜即太皞。
至此可知,在浩如烟海且常常相互抵牾的古代文献中,帝俊、帝喾、帝舜的称谓是可以互换的;帝俊为帝喾、帝舜的神话化身,帝喾在文献中又可与“太暤”互换,故知帝舜亦可以太皞为号。
5、女娲与洛神
《楚辞·天问》: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屈原在这段文字中,大意是说:
又是谁把女娲(的形体)弄成这个样子?舜善待其弟,其弟却没有人性,总想害死他,怎么就没有发生危败之厄呢?
争议的焦点是女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朱熹集注以其“上句无伏羲字,下句则怪甚,而不足论矣”。甚至还有人以简册散乱,由他处混入作解。
事实上,如果对帝舜与伏羲(太皞)、女娲之间的关系有所了解,屈原的本意便可释然。
《路史·太皞纪》:
太皞伏羲氏没,“女娣㚿娲立,年百九十有四,葬山阳。…厥妃殒洛,是为洛神,代所谓伏妃者。”
罗苹注曰:
“虙(fu)妃,《汉书音义》如淳以为伏羲之女,非也,明曰虙妃,岂女哉。”
然而,陈厚耀《春秋世谱》也说“华胥生男子为伏羲,女子为女娲”;《风俗通》也有“女娲,伏羲之妹”的说法。之所以出现这种争议,乃是出于对“女娣”的错误理解。
《说文》:
“妹,女弟也;娣,同夫之女弟也。”段注:“同夫者,女子同事一夫也。《释亲》曰:女子同出,谓先生曰姒,后生为娣。孙、郭皆云:同出,谓具嫁事一夫也。”
《诗·大雅·韩奕》:“诸娣从之”,郑氏笺“诸娣,众妾也”。
由此可见,女弟、娣或女娣是两个含义不同的专有名词:
女弟,泛指妹妹;娣或女娣则专指“正夫人”之外的“侍妾”。
《释亲》给出的条件更为严格,强调说,在姊妹同嫁一个丈夫的情况下,姐姐(先出生)称作“姒”,妹妹(后出生)则称之为“娣”。
不论哪种情形,娣或女娣都是指合法女性配偶中地位和年龄在下者。
是故“太皞之女娣”只能解释为“太皞之妾”,称女娲为伏妃、虙妃,正合其实。
《帝王世纪》说女娲“一号女希,为女皇”。《路史》罗苹注引此说“知羲、希古通用”。希、羲同音,女希即女羲(儀),是为女英、常羲之音变,与帝舜妻娥皇、女英,帝俊妻娥皇、常羲也是“一事化为二事”。
女娲为太皞之女娣(妾),与女英为帝舜二夫人(妾)的身份正相吻合。
《天问》这段文字表明,在屈原的心目中,女娲就是虞舜的二夫人女英,故而有此一问。前引郭沫若所谓“其为一人之娥皇者则女娲传说”,也是这个意思。
《楚辞·离骚》:“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楚辞·天问》:“帝(俊)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拾遗记》:“帝喾之妃,邹屠氏之女也…行不践地,常履风云,游于伊洛。”
王逸《楚辞》注以雒嫔即宓妃也,为洛水女神。
邹屠氏女即陬訾氏之女常儀,其“常履风云,游于伊洛”与《路史·太皞纪》“厥妃殒洛,是为洛神”之伏妃、宓妃又是另一种“一事化为二事”的版本。
并从这样的角度,再次把太皞、帝喾、帝舜联系在一起。
6、太皞与帝舜
《山海经·海外东经》:“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
《礼记·月令篇》:“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皥,其神句芒。”
《淮南子·天文训》:“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
《世本》秦嘉谟辑补本:
“颛顼生穷係,穷係生敬康,敬康生句芒,句芒生嬌牛,嬌牛生瞽叟,瞽叟生重华,是为帝舜。及象生敖。”
王谟辑本“句芒”作“句望”。《大戴礼》、《五帝本纪》从之,唯《大戴礼》以“穷係”作“穷蝉”;《五帝本纪》以“蟜牛”作“桥牛”,以“句芒”作“句望”。
《帝王世纪》:
“(帝喾)三十登帝位,都毫。以木承水,以五行命官,故以句芒为木正…。”
《帝王世纪》:
“舜,姚姓,其先出自颛顼。颛顼生穷蝉,穷蝉有子曰敬康,敬康勾芒,勾芒有子曰桥牛,桥牛生瞽叟,妻曰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舜于姚墟,故姓姚。”
句望者,句芒也,《帝王世纪》亦作“勾芒”。芒、望,上古音韵同属明纽阳部,同音相通。
句芒为东方大神太皞之佐,帝喾木正,句望为舜之曾祖,有力地证明了三者之间的连带关系,辈分虽然有些混乱,却与古史传说的形式逻辑相合,比较清楚地反映了虞舜在太皞族系中的年代序列。
而帝喾高辛氏之父桥(蟜)极,与帝舜祖父蟜牛(桥牛),同为有蟜氏,说明此二人也有一定的内在关联!
司马迁作《五帝本纪》,多依《帝系》,却改句芒为句望;改蟜牛为桥牛,是否有意回避这些矛盾?
概言之,“羲和”实为伏羲氏与太皞(和)氏两族合称之衍化流变。
窃疑“皞族”乃是由古济水流域世代通婚的古老部族,亦即和氏(皞族)与羲氏(华族)共同组成的部落。
所谓伏羲出华胥、太皞妻女羲、帝俊妻娥皇、妻羲和、常羲;帝喾妻常仪、帝舜妻娥皇、女英,以及“白帝之子”妻皇娥、大业妻女华等等,都是包括炎帝、和氏、少皞、太皞、帝喾、帝舜在内的“皞族”,与包括华胥、少典、伏羲、羲氏、陬訾、邹屠、穷(承)桑、女华在内的“华族”,世代通婚的史实在古史传说和神话传说中的反映。
因此,源出于少皞的帝喾、帝舜亦得以“太皞”为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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