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模拟外汇交易所(太多人说《致瘾剂量》是年度最佳美剧,我们不得不写)

文丨艾弗砷


2008年,希斯·莱杰因为药物过量去世,尸检发现,血液内六种药物成分中,有一种是羟考酮,也就是说,希斯·莱杰去世前很可能服用了缓释型羟考酮:有「乡村海洛因」之称的奥施康定。奥施康定这个名字,在美国几乎人尽皆知,希斯·莱杰或许只是它40万个致死案例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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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莱杰


这个美国历史上被滥用最严重的致瘾药物,掀起过一场席卷全美的阿片类药物滥用危机,绵延二十余年,以讫于今。而它背后那个本世纪最大的医药丑闻,到今天仍余波未消。


近期Hulu推出的8集限定剧集《致瘾剂量》,便讲述了奥施康定和它背后的萨克勒家族,如何利用谎言、造假和与政府机构的幕后媾和,一步步把普通民众推向深渊。让平复疼痛的镇痛药,成了招致痛苦的潘多拉魔盒。


《致瘾剂量》第一集放出时,豆瓣评分8.7,随着后续几集的更新,评分一路上涨,目前已达到9.3分。「鸟人」迈克尔·基顿张弛有度的表演无疑让它增色不少。口碑的逐步攀升,也表明随着剧情展开,剧集释放出绵延的后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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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致瘾的药物


进入剧集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剧集背后美国阿片类药物滥用危机。


《致瘾剂量》英文名Dopesick指的是麻醉剂戒断反应。奥施康定等麻醉镇痛药属于阿片类药物,即罂粟提取物及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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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瘾剂量》


九十年代的医疗界,刮起了一阵重视疼痛关怀的狂风,随着疼痛在1995年被世卫组织宣布为第五体征,消除疼痛成为人的一项基本权利。而缓释镇痛药物奥施康定,生逢其时地站在了这个千载难逢的风口上。


1996年,上一代产品美施康定临近专利保护期,普渡公司为持续盈利,将美施康定中的缓释专利部分保留,再将有效成分吗啡换成羟考酮,新瓶装旧酒,推出了划时代的明星产品——奥施康定。


羟考酮是奥施康定的有效物质,它的镇痛性是吗啡的1.5倍,致瘾性也比吗啡更强。不过,吗啡容易被人跟癌症晚期和致瘾性联系起来,而羟考酮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则显得人畜无害。


在奥施康定诞生前,羟考酮类药物因为没有缓释作用,医生在给药时非常谨慎,只作为癌症晚期的临终关怀药物。而新药奥施康定的野心更大,它瞄准的是更大的市场:非癌症类慢性中重度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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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渡制药给出了两个卖点:「1%的低致瘾性」,「12小时缓释镇痛」,这两个产品设定并没有实验依据支撑,但符合长期疼痛治疗的要求。


普渡制药背后的萨克勒家族,在发迹之初就明白,需求是被生产者定义的。「我们不追逐市场,我们创造市场」,他们追求的不是疗效,而是销量;服务的不是服药的病人,而是开药的医生。


普渡制药对医生展开了疯狂营销,医药代表投其所好,与医生一对一沟通,回扣和贿赂不胜枚举,医生受邀参加疼痛治疗讲座,讲座上不单有普渡赞助的专家以疼痛研究的名义宣传药效,还提供各种消遣,并由公司买单。讲座的效果立竿见影,参加过讲座的医生会多开出两倍以上的奥施康定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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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奥施康定「不易成瘾」合法标签,成为医生滥开处方的正当理由,并逐步占据毒品市场。在萨克勒家族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美国各地的犯罪率显著上升,1999年,弗吉尼亚州监狱的服刑人数比1995年翻了一倍。


进入21世纪的的20年来,美国因药物滥用而死的人数超过80万人。而去年开始的疫情让情况更加恶化,漫长的社交隔离和激增的失业率让不少人毒瘾复发。这种滥用至今仍没有缓解的趋势。


2 时间编织的结构


编剧没有卖关子,第一集开始,便开门见山,直接点题,交代了奥施康定的诞生和10年后其母公司普渡制药面临的调查,萨克勒家族这个合法致瘾品产销公司的运营细节,则在剧集中不断闪回和闪前的时间线的编织下,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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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集有三个时间线:第一条开始于奥施康定开始推向市场的1996年,第二条是DEA女探员开始调查奥斯康定致瘾性的2002年,第三条则是2006年三位联邦检察官重启对奥斯康定的调查。三条时间线相互穿插,在不同时间维度对比下,营造出反差的效果。


比如2006年的主线里,普渡公司的三位高管接受上诉,其中并没有萨克勒家族的人;下一个镜头便切回2002年,阿瑟·萨克勒提前以回归家庭为由退居幕后,让出总裁的职位,同时不断电话追问销售业绩的场景——实权依然在萨克勒家族手上,责任却早已甩给了别人。


编剧巧妙地在第一集2006年重启调查时,就让观众知道2002年那次调查的失败,这就让贯穿全剧的2002年时间线里的DEA女探员的奔波,带上了义无反顾的悲壮感。她眼中每一个希望的闪光,都折射着宿命式的暗淡。这也暗暗告诉观众,撼动这个庞大的歌利亚,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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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坦荡荡,恶魔在人间。2002年女探员的调查以失败和家庭破裂告终,奥斯康定继续在市场上热销;2006年的调查以主导调查的检察官被撤职告终,虽然普渡公司也被迫掏出6亿美元的调解费,但其背后的萨克勒家族毫发无伤。当剧集结尾,三条时间线最终在2006年汇合时,两个调查都已经宣告结束,而奥斯康定仍在销售,萨克勒家族依然逍遥法外。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毒枭》这一系列剧,每一季末尾DEA形式上的胜利,都只是帮助毒枭们进行一次内部的权力更迭,完成一次新陈代谢,一次脱壳,之后的魔鬼比之前的更强大。


3 乡下人的悲歌


1996年这条时间线上,重点描绘了西弗吉尼亚的一个煤矿小镇,讲述产业空心化后贫富链条的底层,原本平静的生活是如何被奥斯康定打破,进而又被深渊吞噬的。


迈克尔·基顿饰演的乡村医生菲尼克斯和年轻的矿工女孩贝琪,这两个人都曾尝试通过奥施康定开始新一段的生活,但没料却被湍急的漩涡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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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尼克斯从善良的医生到资本家胁从犯的转变,和女孩贝琪因为药物上瘾而一步步堕落致死,是剧集中最震撼人心的两个时刻。


老医生菲尼克斯曾是城里的大学生,因为过世的妻子有服务乡村的理想,一起来到乡下,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年,接生了214个孩子,这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是他妻子下的。内心深处,他对城市有思乡之情。来诊所推销奥施康定的医药代表,让他重拾了与城市的联系,几次试探后,他选择相信医药代表。


在普渡公司安排的讲座上演讲时,逆光镜头捕捉到了他被台下的掌声冲昏头脑的那一刻,这些赞扬达到了上瘾的阀值,让他失去判断力,享受与靡菲斯特共舞的时刻。于是,他也增大了处方剂量,他发现自己竟然也成了资本家的帮凶。


但很快,他就成了资本家的牺牲品——他自己也对奥施康定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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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琪是个年轻的煤矿工人,一个听话的孩子,一直不愿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告诉保守的父母。一次井下事故砸伤背部后,她不愿因此请假,于是服用了菲尼克斯开的奥施康定。她跟女友约定离开大山,开始新的生活。


但奥斯康定让她没法控制自己。为了买药,她开始偷东西、发脾气,与家庭决裂,为30美元毒资出卖肉体。最终,在终于下定决心戒断治疗的前一晚,她因药物过量去世。永远告别了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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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服用奥施康定的时机很值得玩味,他们开始用药,正是依稀看到新生活的曙光的时刻,或者说,奥斯康定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隐秘的对现状的不甘。贝琪开始上瘾,是在下定决心离开矿区的时候,而医生菲尼克斯服食,则是正准备迎接新的感情生活时,「不要把痛苦当借口,拒绝好好生活了」。


另一位用药上瘾的女孩伊丽莎白·安跟菲尼克斯说,她爱读的书是《名利场》,她想做小说家。逃离这个被保守宗教笼罩的大山,跻身另一个阶层。


他们希望借此消除的是一切的痛苦和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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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是往昔的附属物,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外面的崭新生活,使本来已经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疼痛突然间变得无法忍受。新的生活必须需要一个自由的肉体。


但是,原以为疼痛消除后迎来的是平静和自由,但等来的却是麻木。告别痛觉,也告别了其他的触觉。丧失体会感觉的能力的同时,神经系统也被化学物质改变。疼痛消除了,换来的却是全方位的痛苦。


消除疼痛,是在某种意义上杀死一部分自我。克尔凯郭尔说,「从我很早的幼年时代起,一根悲哀的钩刺便已扎在我的心头。只要它还扎在那里,我便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只要它一去掉,我便会死。」


没有疼痛,我便不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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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剧集里这几个人物,都有各自立体的层次。毕竟,他们没有被塑造成完美的受害者,他们都曾是浮士德的交易的缔约方。


4 无法逃脱的致瘾剂量


剧集一开始便以十年后的听证会开场,有意向观众预先告知了剧情的走向。于是,剧中的悬念不是事件的结果,而是事件如何得以一步步恶化到最终的结果。


其效果就像《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虽然早已知道事情的结局,但当惨痛的真相渐次铺展在观众面前,仍让人难免为之动容,同时不寒而栗地发现,这个致瘾药品之所以大行其道,每个人都难逃其咎,致瘾剂量的达成,是整个链条上所有咬合点的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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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2019年的剧集《切尔诺贝利》中,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所有人都知晓整个体系正在以错误的方式运转,但每个人仍我行我素地完成着体系中自己的那部分分工。


每一个人都不是最终杀死致瘾患者的人,但每个人都在里面加入了自己的剂量。致瘾致死的剂量的阈值,缺了哪一环,都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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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的检察官提到,当一名医生因为向11岁未成年人卖奥施康定而被捕时,他对警察说了声「谢谢」,说否则他根本停不下来。在推广奥施康定的过程中,人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无法自由退出的游戏,虽然身不由己,但沉重的惯性让他们无法停止,偶尔的自责很快被激励机制和可观的报酬淹没,激励-反馈的旋转门,让这些人像转笼里的仓鼠,无休无止地奔跑。


充满各种反馈机制的文明社会本身就是一种囚禁状态。就像布努埃尔《泯灭天使》里讲的,梦醒之后,仍然没有人离得开那个房间,即使没有物理的强制阻力,肉体也会被禁锢在不言自明的规则里,没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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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前方晦暗的结局,却无法挽回地被惯性裹挟着向结局缓缓靠近,这种无力感和压迫感,让剧集笼罩着双重的绝望。


更让人感到无力的,是迄今为止,萨可勒家族没有一人受到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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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第二次起诉前,萨克勒家族早已金蝉脱壳,留下一个空壳公司。而普渡制药的破产申请,让一切针对该公司的诉讼、判决或上诉自动终止。


2020年福布斯杂志上,赛克勒家族仍是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制作这个仓鼠的转笼的人,仍麻木不仁地守着自己的财富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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