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李明子
发表于2023年4月24日第1089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主席CraigAllen发现，疫情结束后外资企业的CEO们非常积极地关注中国市场，但他们的视角已经发生了变化。"来自美国、欧洲和日本的首席执行官们正试图说服他们的董事会增加在中国的投资。"
这和三年疫情期间的情况完全不同。。"他们认为在中国投资有风险，未来收益率可能会降低。三年的疫情使得许多高管无法访问中国，也无法看望他们在中国的员工和相关客户，这进一步恶化了董事会'；(对在中国投资的)看法。。克雷格艾伦在3月25日举行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3年年会上说。
根据中国美国商会发布的《中国商务环境调查报告》，虽然约有74%的受访企业承诺继续深耕中国市场，但自新冠疫情以来，正在考虑或已经开始将生产和采购转移到中国境外的企业数量首次增加了10个百分点。调查显示，近六成受访企业表示，风险管理和严格的疫情防控措施是其公司考虑转移产能的主要因素。
面对诸多挑战，外资企业依然表现出增长韧性。根据商务部的统计数据，外商在华投资规模创历史新高。在2021年两位数增长的基础上，2022年外资将继续稳步增长，实际使用外资将首次超过1.2万亿元。按可比口径计算，同比增长6.3%。按美元计算，达到1891.3亿美元，增长8%，吸引外资规模保持世界前列。
"；大多数外资企业表示，中国仍然是他们供应链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大多数人喜欢在这里工作。。中国美国商会会长何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什么类型的公司正在拥抱或准备拥抱新的市场，他们转移了哪些产能或部门，他们为什么离开，有共同的原因也有各自的考虑，不能一概而论。
"；孔雀东南飞"未必是坏事
中印越电子协会(CMA)秘书长杨树成最近率领120人的商务代表团访问越南，他们都是中资企业。，来自电子、手机、汽车、储能、光伏等行业，甚至一些想去越南考察的企业主也因为爆满而未能成行。
"；很多行业和企业已经开始出海，这不是疫情之后的现象。"杨树成以智能手机为例进行了介绍。大部分品牌在2015年左右出海，因为国内智能手机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产品端没有革命性的技术，可以'；刺激不了新的消费需求，所以他们不得不在海外寻找新的市场。相比之下在中国经营的外资企业在其他国家建立市场的时间更早，生产规模更大。
早在2012年10月，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访问越南，推动"越南第二工厂"。。三星电子的一位高管曾在媒体上透露，在越南建厂的最大考虑是"成本"。当时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价格竞争力下降。然而，"新工厂位于越南北部农业大省太原省，不仅与越南各大城市交通便利，而且劳动力充足。，可以降低人工成本。
截至目前，三星在越南投资约180亿美元，拥有6家工厂，其中两家专注于智能手机的制造，产品用于供应北美和欧洲市场。2021年，越南制造的三星手机占该公司60%的份额'；的总生产能力。虽然三星近年来一再削减在越南的智能手机产量，但据越南政府消息人士透露，2023年越南三星工厂的智能手机产能仍将占到40%。
与此同时，三星'；美国在中国的工厂相继关闭。2019年9月底，三星宣布停产其在中国的最后一家手机工厂，该工厂于1992年在广东惠州建立，曾是三星全球最大的手机生产基地。随后，2020年8月，三星关闭了在中国的最后一家电脑工厂，时间是2020年11月底。三星关闭了天津的电视工厂，这是三星'；这是中国唯一的电视机厂。
苹果公司也在发展其在中国以外市场的分销。首先，2020年，部分Airpods生产线从中国转移到越南。去年六月，还有一部分生产平板电脑"iPad"从中国转移到了越南。据路透社报道，苹果将在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机市场印度生产iPhone14。摩根大通分析师预测，到2025年，中国以外生产的苹果产品比例将提高至25%，包括Mac、iPad、AppleWatch和AirPods。
"；中资企业更多在海外设厂，提升国际竞争力。大多数外资企业将部分产能转移到中国以外的地区，目的明显不同。杨树成说，这些跨国公司大多以海外市场为跳板，将产品出口到欧美、日韩等国家。
去年佳能关闭中国部分生产线后，另一家相机厂商索尼也将大部分相机生产线搬到了泰国。据日本媒体报道，索尼从中国和泰国两个基地向全球出口，但未来中国工厂将只生产面向中国市场的产品。几乎所有的相机都销往中国以外，如日本、美国、欧洲等。都是泰国工厂生产的。
"；最近，一些行业似乎有'；孔雀东南飞'；并转战东南亚等地区。有多重因素。。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3年年会上，原重庆市市长黄分析，第一，美国跟中国打贸易战。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征收的关税还没有取消，许多原本"在中国和美国"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到了东南亚。目的是为了获得原产地证书，避免关税壁垒。第二，东南亚一些国家短期内确实有一定的比较优势。这是一个事实，中国的土地和劳动力成本这些年来确实增加了。。第三，东南亚的一些国家，比如越南，加入了很多自由贸易协定，他们采取了很多比中国更强的税收优惠政策。第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生效后，一些企业甚至利用累计原产地规则转移到东南亚。，还可以免税进入中国内地市场，即实现"在东南亚，对于中国"。
除了电子行业，很多鞋服品牌也在转向东南亚市场。2010年后，越南逐渐取代中国成为阿迪达斯和耐克等运动品牌鞋类的最大生产国。到2020年，越南将生产40%的阿迪达斯鞋，超过一半的耐克'；美国的鞋类产品将来自越南。
"；从长远来看，这种现象不一定是坏事。"黄分析说，第一，很多转移出去的产业是中国'；美国自己的私营企业。出于规避关税壁垒的考虑，适当调整布局无可厚非。第二，目前转出的企业大多是服装鞋帽等对关税壁垒比较敏感的低附加值产品，虽然也有一些电子元器件以组装为主。这也是适应东南亚国家发展阶段所需要的。但对于有一定科技含量的产品，如我国主要出口的机电产品，关税壁垒不会产生很大影响。近年来，对美国的出口不降反升。
三星关闭惠州手机厂时发布的一份声明也验证了上述分析。三星表示，其在中国的产业布局已经转变为高端制造业，符合中国政府的方向。前六年(到2020年)将继续投资中国高端产业，金额超过200亿美元。，远远高于产业调整的金额，未来还会继续投资中国的高端产业。现实中，三星在关闭大量低端制造工厂的同时，又陆续在Xi苏州布局半导体制造工厂'；安和天津，专注于高科技领域。
"；不存在所谓的中国转让'；海外的电子手机产业链。"杨树成还说，他去印度、越南等亚洲国家旅游时看到的，是中国一些低端制造业的外溢。高科技企业或者独角兽基本都在国内，没有在海外投资设厂。
在分析产业转移现象时，黄还表示，随着东南亚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本地需求也将带动"出售房地产"，即"在东南亚，对于东南亚"，所以一些跨国公司在东南亚布局是合理的。，自然会带动国内原有配套企业走出去。
他还分析说，RCEP产业转移的目的地基本上都是RCEP成员国。随着RCEP的实施，中国和RCEP国家将形成日益紧密的产业链和供应链联系。在未来，将会有许多生产和销售模式，如"在中国，为了中国"，"在中国，对于RCEP"；"在RCEP，对于中国"和"在RCEP，对于世界"。在那时中国RCEP市场和中国RCEP大周期的叠加，将深刻改变世界产业链的供应链版图。
"；自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以来，中国在全球价值链的构建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成员尼古拉斯拉迪(NicholasLardy)分析，美国的企业无论是服务国内市场还是出口，都依赖来自中国的一系列中间供应和要素供应。因此，所谓"全球价值链重构"无法确认。"有时问题的严重性可能被夸大了。"尼古拉斯拉迪说。
"；为了增强企业供应链的弹性"
去年四季度初，中国美国商会与普华永道合作，咨询了上百家在华美国企业，55%的会员单位投了"疫情防控措施"，这被认为是2023年美国企业在中国市场面临的第二大挑战，仅次于"日益紧张的中美关系"。。虽然去年年底调整了防控政策。
"；到目前为止，飞往中国的航班和签证尚未完全恢复，许多企业在过去三年中出现了供应链风险。"中国美国商会会长何举例说以前美国企业很多关键零部件只是从中国进口，甚至是由中国的一家公司供应。但由于防控需要，供应链不得不中断，这家海外企业只能停产，甚至面临更大的经营风险。
"；这些海外企业就是不'；我不想再依赖一家公司、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那'；太冒险了。"何说，大多数美国商人将继续保持在中国的业务，但他们也可能会考虑增加在其他国家或地区的投资或寻找新的供应商。使供应链多样化。美国企业经营的另一个变化是"增加库存"，尽管这增加了生产成本。何说，一些企业为了保证生产安全，宁愿提前把货物从中国运到美国储存，也怕再次出现供应风险。
"；全球价值链的空间布局发生了显著变化。"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校长赵忠秀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3年年会上介绍。横向对比，全球价值链趋于区域化和本地化。。美国、日本、欧盟等发达国家和地区对本土化表现出强烈的诉求，试图通过推进再工业化，降低在突发冲击的情况下过度依赖他国导致的供给失灵风险，来解决国内产业空心化的困境。从纵向看去全球价值链变得越来越短。赵忠秀说，发达国家主张"工业回报"，对缩短全球价值链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同时，新冠肺炎疫情波及范围更广、持续时间更长，对链条更长、环节更多的传统价值链分工体系的冲击更为严重和持久。。为此，跨国公司逐渐收缩全球价值链，以确保其供应链的安全和稳定。
"；防疫措施会对一个地区的企业经营生产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沿着全球价值链向上下游传导，并被放大。。国家政策研究院教授、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全球价值链研究院海外研究院长邢玉卿说。他和他的团队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为了避免上述冲击，全球价值链正面临重组。，来自"传统的纯经济效益目标向多目标发展"，"因为我们需要考虑价值链的弹性，即抵御自然灾害或像新冠肺炎这样的灾难的能力。"邢玉清说。
"；在疫情和地缘政治的多重压力下，跨国公司必须使他们的供应来源多样化，增加他们的库存，以增强他们供应链的弹性。商务部前副部长、世界贸易组织前副总干事易小准总结，但他更担心的是"少数主要发达国家将经贸问题政治化、泛安全化。"他们公开推行保护主义措施。"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利用行政手段迫使科技行业'；解耦断链'；以此要挟制造业回归'；友岸外包'；呼吁盟友建立基于意识形态和共同价值观的供应链。易小准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3年年会上表示，这些反全球化的举措违背了市场经济规律。它只会使发达国家失去经济全球化提供的低成本、高效率和技术创新的红利，加剧全球通货膨胀，但不会保证其供应链的安全。
事实上，很多政府和企业已经开始重组产业链。。早在2020年4月，日本政府就推出了"日本企业的供应链改革"。邢育青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3年年会上表示，截至目前，日本'；负责工业回收的美国经济产业省已经批准了418个项目。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负责向东南亚分配产业。同期，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批准了103个项目，每个项目补贴50亿日元。
美国去年通过了《芯片与科学法案》。，强调加强美国半导体产业的供应链安全和维护国家安全，为美国半导体制造等相关前沿领域的科研活动提供巨额财政拨款，以及税收抵免等产业优惠措施。以美资企业为例《中国商务环境调查报告》显示，亚洲和美国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是目前两大移民目的地。此外，与中资企业在墨西哥市场开拓北美市场的机会呈现反向趋势。美资企业迁往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比例从2021年的17%下降到2022年的12%。不同的是，30%的会员企业考虑将产能迁回美国，增加了6个百分点。
世贸组织总干事奥孔乔-伊韦拉曾指出"贸易保护主义、供应链脱钩和治理碎片化极具破坏性，会带来巨大的成本。""；世界经济面临的通胀压力已经过高。无论是推动近岸供应链、岸友还是产业回流，都将进一步推高本已难以承受的通胀率，让濒临衰退的世界经济雪上加霜。易小准认为，面对当前的全球性危机，各国应摒弃零和思维，回到多边合作的正确轨道上来。共同维护相互依存、高效稳定的全球供应链。
更加激烈的国际投资竞争
越南'；今年头两个月，以农业著称的中国北疆省共完成投资7.919亿美元。北江省领先越南，占越南注册投资总额的近一半，同比增长9.7倍。
越南计划投资部官网显示，2023年前三个月，67个国家和地区在越南投资，新加坡和中国位列前两位。以北江省为例。前两个月的投资总额中，仅新加坡富联精密科技工厂和中国太阳能电池板工厂这两个外商直接投资(FDI)项目，注册资本总额约为7.61亿美元。越南报告称越南充分利用其基础设施体系的优势，努力改善商业投资环境，实施有选择地引进外资的战略。以海防为例，各类经济区和工业区的FDI项目总投资额近210亿美元。其中一半以上投资于电子产品、手机、计算机制造等高科技领域，22.3%投资于汽车、摩托车、机械设备、工具及零配件制造，近10%投资于物流和基础设施业务。。LG、和硕、环球科学工业株式会社、普利司通等多家世界领先企业投资海防后，吸引了更多供应链上的卫星项目，形成产业集群，如LG'公司生产基地位于昌邑工业区。
"；许多中资企业访问越南后，感觉当地产业链基础还是比较薄弱，但是被越南吸引'；美国的投资促进政策，随着更多外资企业的到来，手机等产业链很可能在未来3-5年内得到完善。"杨树成预测。
越南去年批准《2021-2030年外国投资合作国家战略》增加来自亚洲、欧洲和美国的外国投资资本份额。为了提高对外投资合作的效率，该战略提出了九项具体解决方案，包括"发展辅助产业"。
"；亚洲发展中国家在放宽外资方面最为积极。"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D)最新发布的《2022年世界投资报告》指出，发展中国家继续采取放宽、促进或便利投资的政策，如简化行政程序。、实施或完善投资激励机制、促进外国直接投资的法律和体制改革等措施。
UNCTD报告数据显示，2021年，世界各国采取的55项投资友好政策措施中，有48项是发展中国家提出的。它突出表明，吸引外国投资仍然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复苏战略的一个关键因素。
根据中国商务部官网发布的《2020年世界主要经济体外商投资政策变化与影响分析》，在中东地区。总的来说，所有国家都欢迎外国直接投资；在投资政策上，除了严格控制中国，印度对外资普遍持开放态度，并已宣布将努力打造投资友好型目的地。2020年4-8月，印度FDI同比增长16%。，达到271亿美元。
相反，发达国家的外资准入越来越严格。根据UNCTD的统计，以国家安全为由进行外国投资审查的发达国家总数已达36个。但是，招商引资仍然是其重要工作。全国投资促进活动"由美国商务部主办的SelectUSA)2023投资峰会将于5月初在马里兰州举行。该峰会成立于2011年，致力于促进在美国的直接商业投资。。美国政府列出的投资美国的优势包括：美国是世界上最具吸引力的消费市场，年GDP18万亿美元，拥有3.2亿人口的市场，与20多个国家签署的自由贸易协定，以及透明、公平、稳定的商业环境。
"；在过去的三年里，东南亚国家，印度，包括美国，一直在不断地吸引外资企业。既然中国'；美国疫情防控政策发生变化，外资企业会加大在华投资吗？公司也在考虑。"何迈克说，发展中国家有成本优势。而发达国家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法律体系、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和投资激励政策，在投资促进政策的加持下，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跨国企业的投资流动。
"；归根结底，
企业需要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
3月28日，商务部部长王在会见荷兰ASML全球总裁文宁时强调，中国将坚定不移推进高水平开放。我们愿意为包括ASML公司在内的跨国公司在中国发展创造良好的营商环境，提供高效的服务。
"；中国'；无论是汽车、飞机、咖啡还是巧克力，中国庞大的消费市场对各种各样的公司都有持续的吸引力。"他对迈克说"大多数商会会员企业仍将中国视为首选市场。"
"；归根结底，企业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如果他们能做到，他们将为中国释放巨大的增长潜力。。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主席克雷格艾伦(CraigAllen)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提出了美国企业面临的五个问题，即需要更透明的监管、更透明的国际规则、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之间更平衡的竞争，并希望中国能够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实施更加透明和公平的政府采购机制。
"；经济条件还在改善，可以进一步改革政策，满足美欧日等国企业的需求，让外商愿意更好地在中国这么好的市场加大投资。。克雷格艾伦以固定资产投资的变化为例说，2022年，国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9%，民营企业不到1%，外企为-5%。"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政府的引导和监管。市场条件将更加公平，这将促进中国的有效增长'；从而推动全球经济的增长。
在今年'；s"两会"，国务院'；中国总理李强在回答外国记者提问时表示"今年，我们将通过对接高标准的国际经贸规则，进一步扩大开放。。2023年，中国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扩大市场准入，加大现代服务业对外开放。
针对外商投资企业对营商环境的担忧，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王一鸣去年底建议，要加大改善营商环境的力度。进一步扩大外商投资准入，提高外商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落实外资企业国民待遇。
更重要的是将欢迎外资的态度转化为改善公平的商业环境。在降低准入门槛方面中国不断减少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中的服务项目，增加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中的服务项目，加大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中国积极推动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加入《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的谈判也已启动。
商务部新闻发言人舒觉庭近日也表示。下一步，我们将在深入调研的基础上，继续优化完善工作机制，为在华外资企业和项目提供全天候全流程服务，营造更好的投资环境。
《中国新闻周刊》第15号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