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767位真人的故事
我是大林子@陕北林林哥,今年46岁,陕西榆林人。
回首四十余载,我有过辉煌,也有过落寞,现在回归了平淡。我曾放过羊,学过瓦工,还当过老板。为了还债,我下过煤窑,打过零工,也曾错失成为亿万富豪的大好机会。
期间,我曾背负八十多万的外债,挣扎了十几年,幸得贵人相助还清了债务,余生唯有感恩。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谁活着容易,简简单单的日子都需要努力和挣扎。我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命运做的每一次安排,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的家乡陕西榆林,古称“上郡”,位于陕西省的最北部,黄土高坡与毛乌素沙漠相交。经过多年防风治沙,榆林已从遍地黄沙变成了“塞上明珠”。
我出生于1976年,家里有父母、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总共七口人,我排行老三。当时父亲是村里供销社的职工,母亲在家里种地,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虽然父亲每月挣三十多块钱,但是家里孩子多,每天都是粗茶淡饭,吃白面条、馒头都成了一种奢望。父亲下班回来带几颗糖、一个小玩具就能让我开心好几天。
直到1990年,有了电灯,我家才摆脱了煤油灯照明的日子。读书时,我比较调皮,小学被降了2级,直到16岁才读初中。然而在读初二时,父亲得了重病,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不得已,我只能辍学。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害怕他走后,母亲势单力薄,我的婚姻大事没有着落,就让姑父去帮我找一个合适的女孩子相亲。
于是,我就认识了妻子。当时我们都十七岁,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圆圆的脸蛋、明亮的眼睛,在家里忙里忙外,很勤快,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当时她家人也看上我了,于是我们便订婚了。
随后,我便在家里帮母亲做农活,放羊。就这样过了一年,父亲的病情有了好转。
那个年代,家里孩子多,生活也格外困难,走出去就能减少家里的负担。于是,父亲让我跟亲戚去内蒙古做瓦工,学一门手艺,以后也有立身之本。
我18岁那年,就在工地砌砖、抹灰,每天工作长达十三个小时,第一年每天才挣7块钱。到了第二年,我干活的速度赶上了师傅,每天挣35块钱。
虽然我们干的是最苦的活,可每天的生活却很清苦。早上吃稀饭馒头,中午白菜土豆一锅炖,晚上吃面条。除了过年,我们平时很少吃到肉。
由于做的都是小工程,我每年3月份出门,9月份回老家。除了基本生活开销,两年我挣了3千多块钱。当时,我花12块钱买了一台小收音机,经常会听到榆林市技校招收学生的广告。
做瓦工太辛苦了,我便想去学维修电脑和家用电器。令我没想到的是,包工头以没有收到工程款为由,不给我付工资。多次讨薪无果后,我最后跟师弟借了50块钱的车费回家了。
回家后,我跟父亲商量,想拿点钱去学技术。结果父亲刚借钱买了推土机,没有多余钱供我上学,于是我便跟父亲一起学开推土机。
1996年,推土机在农村属于稀罕物品。当年买的榆林市机械队二手洛阳产79年绿色的东方红60型推土机,花了3.8万元。当时村里很多人都不理解,借那么多钱买这个“铁疙瘩”干什么。
父亲带着我到各个工地干活。夏天外面的温度高达三十六度,推土机的操作室里高达四五十度,一整天衣服都没有干过。一有空闲,我们赶紧找有阴凉的地方休息,以免中暑。
冬天里寒风刺骨,手脚冻得发麻,还要操作好推土机,这份工作并不容易。二手推土机经常出现问题,我就跟着维修师傅钻研维修技术。后期遇到的大部分机械问题,我都能解决。
经过一年的努力,我们挣了三万多。在当时的农村,这不是个小数字,村里人开始羡慕起我们。
1997年,由于第一台盈利不错,我们又花了2.5万买了第二台。到1999年,我们家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这时,村里有人想拉我们一起投资小型煤矿,但那个年代的煤价才十几块一吨,而且我们的生意蒸蒸日上,所以就拒绝了。
也是在这一年,我跟妻子结婚了。由于妻子长得漂亮,又会操持家务,做农活也是一把好手,所以就给了7000元彩礼。当时在十里八乡,这是最高的。父亲逢人便夸,我娶了个能干的媳妇。
我家新修了6个窑洞,我跟大哥住西三间,父母跟二哥住东三间。婚后的日子,我们相敬如宾,生活很和谐。妻子虽然没有文化,但对我父母很孝顺,对我也很体贴。
随后,我跟父亲继续开推土机,妻子在家跟母亲操持家务和农活。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更加拼命工作,作为男人,就要给家人最好的生活。
2000年,随着业务量增多,小推土机已经满足不了需求了,需要更大的推土机。当时,我面临着了两个选择,一个是购买新推土机,扩大业务量;二是转行承包煤炭生意。
父亲想着这几年,挣得比较稳定,而且目前工程量比较大,如果买了新推土机,按照去年挣十万的进度,过不了几年就能回本。而煤炭行业相对来说,没有推土机稳定。
征求父亲的意见后,我选择了购买新推土机,却没有想到因此错失了最好的挣钱机会。
随后,在2000年,我各种借钱、贷款买了一大一小两台推土机,共花了104万,其中大部分钱是借来的。
能借到这么多钱,得益于我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他跟身边人处得特别好,乡里乡亲遇到问题,他都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在十里八乡他的名声很好,我家遇到事情大家也愿意帮忙。
父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他用几十年的时间,摸索和总结了很多处世智慧,让我受益良多,并影响了我一生。
我隔壁五叔的儿子,从外地当兵回来,由于家里困难,一直娶不上媳妇。我父亲得知后,托人到处去打听附近适婚年龄的女性,从他们两人见面,一直操持到结婚。
他们准备谈婚论嫁时,父亲不但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还去借了两千多块钱,给他们买结婚用的东西,让他们顺利结婚。然而隔壁家实在困难,父亲也没有让他们还钱。
父亲一生节俭,刚结婚时,我和妻子商量把嫁妆钱都给父亲保管,结果有一天,在我需要钱时,才知道父亲把钱都借给朋友急用了。
当时我很不理解父亲的行为,为此还跟父亲生了很久的闷气。后来我想明白了,人生在世,我们每个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
记得有一次,我在外接工程几天没有回家,刚到家妻子就让我干活。我说没时间,妻子以为我偷懒,就跟我吵架,这时被父亲听到了,父亲拿着棍子追着我打。
那次要不是妻子拦住,我会被父亲打得很惨。没想到我都做老板了,还会被父亲打得灰溜溜地跑。现在回忆起来,三十多岁还能被父亲追着打,也是种幸福。
1996年至2000年,我挣了些钱。2000年以后,因业务量增大,机器和人员也多了,我还买了面包车和东风车。外人只看到了我表面的风光,却不知道风光背后,我所面临的困境。
不但工程款很难收回来,而且每月贷款的利息也很高。四台推土机和两台汽油车的加油、维修、保养,包括工人的工资等,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哪怕再困难,我也没有亏欠过工人的工资。
工人们家里有事,我也像父亲一样,竭尽全力提供帮助。有一个月,我差点发不出工资,工人们不但没离开,还劝慰我,让我坚持住,等工程款拿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谁活着容易,简简单单的日子都需要努力和挣扎。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披荆斩棘,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工程款迟迟不下来,两个推土机都出现了很大的故障,维修需要数万元,可是我却拿不出来。那段时间,我愁的吃不下、睡不好,每天都很焦虑。
2007年,我终于支撑不住了,就把四台推土机低价卖掉了。一算账,这些年来,除四个推土机各项支出、工人工资等,我还有83万余元的外债,这次创业以失败告终。
在最落魄的时候,我遇到了之前让我投资煤矿的朋友,他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对比自己的窘境,我虽说有点后悔了,但是错过就是错过,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为此,我在家沉沦了段时间,父亲一直鼓励我:“任何事情不怕你输的一败涂地,只怕你输掉从头开始的勇气。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更输得起。”
在父亲的开导下,我决定重头开始。本身有跟机械打了十几年交道的经验,在朋友介绍下,我到煤矿公司从事机械操作方面的工作。
从机械老板到煤矿操作工,身份的转变令周围人对我的看法有了改变。我开始很难受,父亲告诉我,不管从事什么职业都是靠本事吃饭,靠自己双手挣钱,不丢人。
从2009年7月至2020年7月,我在煤矿工作了11年,工资也从刚入职的3000元,涨到了7000元。我还获得了“岗位创新能手”、“最佳新人”等称号。
2013年,矿上为了考验我们对机械操作的熟练程度,举行了比赛。我做的是装载机将铁钉起吊后放入瓶中,凭着熟练的技术,我获得了成功。
2015年举办元旦晚会时,我组织排练的陕北特色腰鼓,获得了一致好评。在一次次的活动中,我敢想敢做,得到了多次嘉奖。
2017年4月,被癌症折磨了十年之久的父亲,去世了。我最大的遗憾是父亲去世后,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尽孝。父亲在西安和北京住院治疗时,都是哥哥、弟弟和妹妹照顾的。
2020年7月,公司规定,超过45岁的职工不能在一线工作。于是,我又一次失业了。虽说不舍奋斗了11年的岗位,但我还是离开了。
45岁失业的我,内心已不像11年前那么豁达,有了几分惆怅。父亲去世后,遇到困难,再也没有人开导我了。妻儿跟我也没有过上好日子。作为儿子、丈夫、父亲,我无疑是失败的。
越到中年自己就越怂,没有从头开始的胆量。因为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妻子,身后有外债,害怕被减薪,更害怕被辞退。
儿子八岁时,父亲建议我把儿子送去市里培养,于是我让妻子带着儿子去市里租房读书。再穷不能穷教育,我们吃过没有文化的苦,所以不能让孩子重蹈覆辙,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供到大学。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身体又不好,刨开家用外,那些年剩余的工资已所剩无己,另外还有八十万的外债。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八十万的外债意味着什么?如果月薪3000元,需要不吃不喝的工作二十多年才能还清。如果月薪7000元,则需要不吃不喝的工作十年。
我那两年状态可以用穷途末路来诠释。妻子在照顾儿子的间隙,做点串珠子之类的手工活,虽然每天收入才几块钱,但她说有一分钱也比没有强。
而我则走街串巷的打零工,做过瓦工、当过送货员。好的时候,一天有一百来块的收入,差的时候一分钱都挣不到。
人生的路难与不难,只有自己最清楚;眼角的泪咸与不咸,也只有自己体会过;埋藏在内心中,说不出来的苦,才是最苦的。
然而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在我最难的时候,遇到了我一生的贵人。
2021年,我灰头土脸地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找零工做时,遇到一个发小。前几年参加同学会,听说他开了家物流运输公司,承包了几个火车站台,帮附近的煤炭企业做煤炭运输,生意做得很红火。
看着他从豪车下来,我双手搓着衣角,不知所措该如何跟他打招呼。他看到我后,主动跟我打招呼。他告诉我,他听其他人说起了我的事情,让我去他的公司上班,还帮我还清了八十万的外债。
那些年来,这些外债犹如巨石般压在我的心头,他的帮助无疑是再造之恩。
2021年,我答应了他的提议,去了他的公司。我有多年跟机械打交道的经验,他让我做机械部门主管,手下有一百四十多人。当时我内心是忐忑的,生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他的期望。
我利用一切空余时间钻研人员管理,熟悉各部门的流程,天天加班到深夜,在各个细节上精益求精,希望能为企业创造更多价值。
我还在员工日常规范、机械操作安全的方面,做出了一些大胆改革,并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我目前在着手,怎样把煤炭装上火车的速度提高一倍。企业也在兼顾销售煤炭的生意,我也想能多销售一些煤炭,给企业增加点利润,报答同学的知遇之恩。
很幸运,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刻,妻子选择与我患难与共;也要感谢在困难期间,帮助过我的所有人;更要感谢发小,不但帮我还清了欠款,还给了我一份体面的工作。
生活,就是一个不断妥协、讲和的过程。人生,是一个不断自我推翻、自我认知重建的过程。
在逐渐了解自己的过程中,我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命运做的每一次安排,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口述:大林子】
【编辑: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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