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是英格兰银行可能开始创建和测试“数字英镑”的最早日期

文 | 《财经》特约撰稿人 魏城 发自伦敦

编辑 | 郝洲

英国可能在本世纪20年代结束前推出央行数字货币，俗称“数字英镑”。

英国央行——英格兰银行和英国财政部在2023年2月7日正式开始了相关的咨询进程，考虑是否由央行发行“数字英镑”，以应对现金使用量不断下降的情况。

英国政府官员认为，由英格兰银行发行“数字英镑”，将确保英国央行控制英国金融体系的核心，防止任何私营公司把支付维持在一个封闭的系统中。

英国财政部表示，将在2025年左右就是否继续推进“数字英镑”作出最终决定。

如何消除人们的担忧？

央行数字货币（英文简称CBDC）不同于一般的数字货币和加密货币，通俗地说，央行数字货币就是数字法定货币，而一般的数字货币是指在线存在的任何货币，加密货币则是指作为记录保存在区块链数据库中的货币。由于一般的数字货币和加密货币没有中央银行的支持和国家的担保，所以其价值可能会迅速、急剧地上下波动，而央行数字货币是由中央银行发行和监管、国家担保的数字货币，因此安全性更高、波动性更低。

专家们认为，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可以增强一国国内支付系统的韧性，促进竞争，增加资金获取的便利性，提高支付效率，并降低交易成本。央行数字货币还可以提高资金流动的透明度，有助于减少货币替代。

但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存在着一些风险。风险之一就是：用户可能会一次性从银行提取过多资金来购买央行数字货币，这可能会引发危机。

英国各界对央行发行“数字英镑”就有这种担忧。

例如，英国上议院和央行曾经指出，由央行发行“数字英镑”的一个潜在危险是，如果家庭和企业同时从商业银行取出资金，投入政府支持的“数字英镑”，新的央行数字货币就可能会加剧金融不稳定。

2022年，英国上议院曾在一份报告中表示，由于私营部门已经提供了有效的支付基础设施，央行数字货币只能是一种“自找麻烦的解决方案”。

但如今，可能在英格兰银行和英国政府看来，“数字英镑”的潜在好处超过了潜在弊端，所以，他们就把相关的咨询程序提上了议事日程。

英国首相苏纳克在担任财政大臣期间，曾经成立了一个特别工作组，研究是否应该创建“数字英镑”，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英格兰银行和英国政府决定支持这个计划。

在英国媒体看到的一份征求意见稿摘要中，现任财政大臣亨特和英格兰银行行长贝利说：“根据我们迄今所做的研究，英格兰银行和英国财政部判断，未来很可能需要发行‘数字英镑’。”

从2023年2月7日开始的咨询进程将持续四个月，在此期间，企业界、学术界和英国公众将会就发行“数字英镑”一事发表各自的看法。

英国财政部表示，为了防止用户一次性从银行提取过多资金来购买央行数字货币的情况发生，有关部门最初将对数字钱包中可持有的“数字英镑”金额进行限制，尽管该限制会降低这种数字货币作为支付系统的用处。

据报道，政府官员们确认，2025年是英格兰银行可能开始创建和测试“数字英镑”的最早日期。英格兰银行此前表示，推出“数字英镑”的最早日期，将是本世纪20年代的后半段。

央行数字货币时代已经到来

也许你会认为，央行数字货币是一个新概念，但实际上它已经存在30年了。1993年，芬兰银行推出了Avant智能卡系统，这是一种电子形式的货币，虽然该系统在本世纪初被淘汰，但它可以被视作世界上第一个央行数字货币。

不过，直到最近，针对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才在全球范围内激增，而且每一个推出央行数字货币的国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推进这一进程。

根据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对各国央行数字货币的追踪分析，截至2022年12月，全球已有114个国家和地区正在研究央行数字货币，目前已经有11个国家和地区推出了央行数字货币，在20国集团中，有18个国家和地区已经处于研发央行数字货币的高级阶段。

所以有人说，央行数字货币时代已经到来，这可能对银行体系产生非常重大、深远的影响。

目前正在试行的最为重要的央行数字货币，当然是数字人民币。中国人民银行自2014年开始试行数字人民币，目前已试点多年。

2020年10月，岛国巴哈马正式推出了自己版本的央行数字货币——“沙元”（Sand Dollar），成为央行数字货币时代到来后第一个正式推出CBDC的国家。

一年后，2021年10月，尼日利亚推出了它的央行数字货币——“e奈拉”（e-Naira）。

印度央行打算2023年在有限的试点中推出该国版本的央行数字货币——“电子卢比”。瑞典、日本等国家也在为此做准备。

欧洲央行也在研究“数字欧元”的创建，并计划在2023年完成对“数字欧元”的调研，虽然距离实际发行还需要数年时间。

尽管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表示美联储没有创建数字货币的计划，并强调没有国会的授意就不会这样做，但实际上美国也在研究这一问题，并测试了多种支持数字货币的技术方案。

为什么美国在这方面步伐比较缓慢呢？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原主席、如今担任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高级研究员的蒂莫西·马萨德认为，原因有三：一是美国的创新主要由私营部门主导，而不是由政府长期规划；二是美国加密资产相关制度与央行政策有所不同，需要考虑各类型数字货币对美国央行体系、美元地位和外交政策的影响；三是美国公民对个人隐私权的关注，使推行央行数字货币需要花更多时间进行决策。

其实，在各国央行研究、推出各自的央行数字货币之前，各类的电子支付系统就已经在许多国家和地区普遍流行开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央行还有必要特意搞出一个数字版本的法定货币吗？

许多研究数字货币的人认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控制。加密货币是另一种形式的数字货币，但并不由政府或央行控制，各种电子支付系统也由不同的私营公司掌控，互相竞争，甚至互不兼容，加密货币和电子支付系统的兴起，以及一国数字货币侵蚀他国货币主导地位的可能性，都在不同程度上推动了各国官方研究和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意愿。

一些国家还担心，加密货币有可能从央行手中夺走对货币创造和转移的控制权，从而使央行失去目前拥有的可以防范所在国经济运行过热或过冷的工具。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各国政府和央行力图推动的金融普惠性。

美国康奈尔大学的经济学家埃斯瓦尔·普拉萨德指出，在CBDC时代真正到来后第一个正式推出这种数字法定货币的国家巴哈马，根据该国央行的数据，大约有18%的人没有银行账户，即使在金融普及率较高的美国，也有大约5%的人没有银行账户，如果每个人都能在自己国家的央行开设账户，并能用它与其他使用数字货币的人进行即时交易，而且只需支付很少费用或无需支付任何费用，那么，就可能促使更多人进入区域性甚至全球性金融体系，并享受由此带来的各种好处。

“数字英镑”的持有量限额

不过，根据英国供咨询过程期间讨论的“数字英镑”试行草案，英国用户是不能直接在英国央行开设账户的，他们只能在私人数字钱包提供商那里开设账户，这些提供商再通过公共基础设施为用户提供“数字英镑”。

具体来说，“数字英镑”正式推出后，10英镑的“数字英镑”，将会永远等同于10英镑的现金和10英镑的银行存款，英格兰银行将提供公共基础设施，而私营公司将发行可通过智能手机或智能卡访问的数字钱包。

根据英国金融交易机构“英国金融”（UK Finance）的数据，2021年，英国60%的支付都是非现金支付。这个比例在今天应该会更高。

但许多英国老人不会使用任何数字设备，所以更倾向于使用现金。而英格兰银行考虑推出“数字英镑”的消息，可能会加剧这些英国老人的担忧：现金可能会被逐步淘汰。

为了缓解这些人的担忧，英国政府在2022年通过了立法，以保护人们获取现金的渠道。英国央行也强调说，任何数字货币都将与现金“具有同等地位”，它将补充现金的使用，但不会取代现金的使用。估计在2月7日开始的整个咨询过程中，英国央行将会强调这一点。

英国央行将确保“数字英镑”能够发挥与现金类似的作用，例如允许无缝支付，不收取任何利息等，此外，“数字英镑”的发行还将有助于整合不同的私营部门的支付系统。

英国央行表示，“数字英镑”在提供与用户现有服务类似的服务的同时，将避免科技巨头或银行所运营的不同系统之间相互竞争、互不兼容的风险，并将推动未来的创新。

负责金融稳定性的英格兰银行副行长坎利夫曾经在2022年11月的一次演讲中说过，如果没有“数字英镑”，那么，少数金融巨头就可能主导甚至控制支付服务的创新。

2023年2月7日当地时间下午，在“数字英镑”咨询进程开始之后，坎利夫终于对英国各界的一大担忧做了表态：英国央行将把“数字英镑”的持有量限制在2万英镑以内，“我们建议每个人持有‘数字英镑’的限额，在1万到2万英镑之间。”

有学者认为，未来10年，人类将迎来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关键时刻。

如果说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启了蒸汽机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开启了电气化时代，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启了信息化时代，那么，第四次工业革命则开启了智能化时代，而数字货币及支付体系是智能化时代金融体系的基础设施。

也许，英国之所以打算在本世纪20年代结束之前推出央行数字货币，就是为了不错过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末班车。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