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货币、人民币全球化将对中国的未来有深刻的影响,因为从全球化的历史可以看到,货币发展的历史就是国家的兴衰史。
在中国,北宋有交子,明代有钱庄,货币的历史也是渊源流长的。但作为自给自主的农耕文化,“兴农桑之盛务,抑工商之淫业”是历代的国策。所以中国的货币发展一直在萌芽状态,真正波澜壮阔的货币发展历史是由西方在实践,塑造了现在的世界经济的格局。西方的货币史中,能看到现在中国走向何处。
在西方,金银双本位之前的货币发展,是不及中国的,从金银双本位开始,西方开始塑造世界的经济格局。
一 金银双本位向金本位的过渡
早在13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很多国家都同时流通着金币和银币。金银双本位制可为不同的交易规模提供便利,同时如果黄金产量出现波动,那白银可以提供稳定,反之亦然。但双本位制有一个无法克服的难题,“格雷欣法则”。虽然官方规定了金银的比价,但由于金、银本身具有商品属性,受供需影响,经常会偏离官方规定的比价,这就会诱发套利。比如英国的白银黄金比价为2:1, 而欧陆的比价为1.5:1, 那白银价值就被低估了。1.5单位白银外流到欧洲大陆,换成1单位黄金,这些黄金再流回英国换成2单位白银,这一个来回,就套利0.5单位白银。循环往复,大量的白银源源不断地抽离出英国,英国市面上流动的全是高估的黄金。格雷欣法则导致的结果是"劣币驱逐良币“。
各国采用货币联盟的方式,试图修复这个缺陷,这在一段时间内保证了金银双本位的运行。但到了18世纪后期,格雷欣法则在英国大发威力,抽离了大量白银,对英国经济形成严重冲击。于是,从1774后,英国通过货币重铸,法律限制白银流动等方式,逐步过渡到单一的金本位。
在英国完成金本位切换后,半个世纪后,北美发现了大量的银矿,白银价格下降。1871年,德国在普法战争后,取得了法国50亿法郎的金币赔款,在市面上大量抛银币,银价再一次被打压。金银双本位穷途末路,各国纷纷效法英国,确立了金本位制度。
这一时期,正值中国的清晚期,中国的计价货币以白银为主,银价的贬值使中国对外贸易积累的财富迅速蒸发。如果中国是开放的,还能通过加大出口来平衡贸易,但中国闭关自守。在西方国家武力打开中国国门后,软硬两手同时攫夺中国财富,导致了中国迅速贫穷化。中国在双本位向金本位切换过程中,遭受重创。
二 金本位和金汇兑制
以英磅为核心的金本位制确立后,给欧洲带来了罕见的和平。从1871到1914年间,以金本位作为国际性的基本制度,推动了国际化的狂飙,1970年后美国里根政府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国际化不能与之并论,那时是资本主义的黄金时期。金本位制将英帝国权势的推上了顶峰,全球四分之一土地,全球四分之一的人口,数之不尽的财富。
但金本位也有固有缺陷,黄金作为商品,其产量是相对稳定的,而国际贸易在短期内会有明显的波动,通货紧缩是不可避免的,这叫“特里芬难题”。在大英帝国鼎盛时,有能力对这个周期进行干预,维持这一制度的运行。但英国的实力从金本位建立后,开始日渐消退,自1870年占世界1/3的体量,到了1913年不到1/6, 紧接着,一战和1929年的大萧条,摧毁了英帝国的实力。没有了大国的保护,金本位无以为续,建立在这之上的全球化开始崩塌。
于是逆全球化开始,1932年,英国牵头成立英联邦集团的英磅集团,美国成立了美元集团,德国成立了中东欧集团。这三个集团内部自由贸易,外部筑起关税壁垒,金本位制度正式结束。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产生了金汇兑本位制。即小国纸币不直接与黄金挂钩,而与大国的外汇挂钩,小国把黄金储备都放在大国。这是给金本位延命,但稳定性远远不如金本位制。所以在当时很快被抛弃。
金本位制的繁荣是基于大国的信用,一旦大国衰落,也就烟消云散了。
三 布雷顿森林体系
在1941年,为结束这个混乱的局面,英国和美国分别提出了一套计划,为二战后的国际秩序作准备。英国的计划偏向于英国这样的债务国利益,让美国承担更多的责任,比如成立国际清算银行,其出资260亿美元的责任主要由美国承担,用于对债务国贷款。而美国的计划本质是想建立以美国为核心的金汇兑制度,美国同意成立稳定基金用以贷款,但申请贷款必须让渡部分经济主权。同时成立复兴银行,主张各国以黄金入股,这是利用美国的黄金储备优势,增强美国的主导权。
虽然两者偏向不同,但都是为稳定国际汇兑,确保贸易的恢复,以及提供二战后重建的巨额资本。在这两个计划的基础上,1944年的布雷顿森林会议中,44个参会国勉强达成了一致。同意对资本项上的汇兑加以控制,但允许贸易项下的自由兑换,这是固定浮动汇率制;美国放弃在稳定基金里的“家长式管理”,但也降低了自已出资责任。
布雷顿森林体系是为了重建战后的国际秩序,是英美两国的妥协的产物。但就在协议达成后,1947年,英国发生了严重的英磅危机。最终英国交出了主导权,美元成了国际货币的唯一霸主。
四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和美元本位制
布雷顿森林体系本质是以美元为核心的金汇兑制,美元即黄金。但金汇兑的不稳定性远不及金本位,这在之前已经显现出来了。在美国经济健康时,这种体系能继续维持,但一旦美国陷入危机,各国都会向美国挤兑黄金,导致系统崩溃。
这种情况很快就应验了,美国在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消耗了大量外汇,再加上其他国家的复苏,美国的绝对优势地位下降。1960年,第一次美元危机,市面上大面抛售美元,换入黄金。1968年,第二次美元危机,再次出现黄金的挤兑。法国人将价值15亿美元的黄金,用军舰护送运回国内,日本德国摄于美国的驻军,敢怒不敢言。
即使美国的强力压制,到了1971年,美元的黄金储备即将耗尽,再无力与黄金挂钩。在这一时期,美国在与苏联的竞争中明显的处于劣势。美国人选择了结束布雷顿森林体系,首先,关闭美元兑换黄金的窗口,第二,让美元贬值,汇率自由浮动。黄金最终退出了货币体系,代之以美国的国债信用体系,即美元本位制。由于美国的国力强大和国际货币体系的惯性,美元抛开黄金这一硬锚后,可以自由的印钞,让全世界替他承担财政的赤字。这便是我们今天熟知的美元霸权。
五 货币的虚拟化的趋势
从历史发展中可以看到,货币一直朝着虚拟化方向演进。从商品转到金银,再到金汇兑,最后完全与黄金脱钩,进入纯信用货币时代。如今的区块链和数字化无非在进一步加深这种趋势,但这新的技术会不会弱化了国家信用,降低政府调节能力?
目前无法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今天,恢得金本位货币制度是不可想像的,我们只有沿着货币虚拟化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不可能会有完美的货币制度,新的数字货币和区块链也会有它的“格雷欣法则”“特里芬难题”。解决这些难题的关键不在于制度的完美,而是要一个稳定的负责任的大国,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唯一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