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代财经 庄俊朗 编辑：王薇薇
到目前为止，武汉医生杨明（化名）参与众筹项目已两年有余，投资近30万元，被“套”超过一年。
2018年年底，杨明在网络上看到了众筹平台——第五创，并在该平台上陆续投资了多个项目。
没想到，一年后她投的大部分项目都出现了亏损与违约的情况，杨明非但无法实现财富增值的愿望，就连本金可能也回不来了。
不止杨明一人。据第五创投资者们收集的异常项目清单显示，共计有32个项目出现分红异常、回购异常等情况。这些项目的众筹额加起来，超过2.1亿元。
第五创对项目的宣传，让杨明感到眼花缭乱。在有些项目里，第五创平台更是称与项目方“进行对赌”，保证投资者的收益。
然而，当项目出现亏损、违约的情况后，第五创平台却推脱称，自己只负责中介，对项目的实际情况只需尽风险提示的义务即可。
原本多赢的幻想，变成了投资者、平台、项目方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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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个项目亏损违约
1月6日晚，杨明告诉时代财经，当初由第五创、项目方和投资者共建的群里，早已没了讨论众筹的兴致，投资者们以接力的方式，每天质问第五创如何处理项目方违约的事。而第五创的人员，除了偶尔出来安抚一下投资者，基本从不出现。
第五创某众筹项目的QQ群聊天记录。截图来源：受访者
但在杨明刚入局股权众筹时，众筹的项目看起来还是前景光明。
杨明是武汉的一名医生，平时也关注投资的信息。2018年，手里有些余钱的她，想到了近年逐渐火热的股权众筹。
杨明对投资有所了解，清楚互联网金融有一定风险，特别是当时p2p爆雷潮，让她打消了投资p2p的念头。她最终选择了股权投资，“p2p的话，是通过网络中介借给另一个人，但这个人你是看不到的。而股权众筹对接的是一个企业，我当时觉得它更可靠一些。”
2018年年底，杨明在一个名为“众筹之家”的论坛上留意到了第五创。她回忆，第五创当时无论是项目数还是筹资额，都在股权众筹类排名第一，而且在论坛上里的人气跟评价都不错。
于是杨明选定了第五创。她看中了很多项目，其中一个是美豪酒店（山东潍坊店）。根据第五创官网对该项目的介绍，项目承诺第一年回本15%，第二年回本25%，第三、四年各回本30%，之后开始分红。
第五创官网美豪酒店（山东潍坊店）众筹项目的宣传。
被项目承诺吸引的还有苏苏（化名），她也是美豪酒店（山东潍坊店）项目的投资者。据苏苏与时代财经所说，她当时正是看重这种只投资，不用实际参与经营，每个月还有分红，而且风险得到保障的项目。
苏苏在注册成为第五创会员，并点击了官网的项目众筹按钮后，一名客服顺着她登记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她，并拉她进了该项目投资者的QQ群，指导她要如何签约投资。
时代财经从苏苏提供的投资合同中发现，在实际投资中，投资者并不直接与平台签署合同，而是先跟平台指定的某家公司签署投资合同，成为这家公司的股东，再由这家公司对某个项目进行投资。投资者通过这种方式，间接成为了项目方的股东。
投资合同的第十一条显示：“（该指定公司的）全体股东均应自行注册成为第五创投资者会员……各股东在此一致同意，委托第五创将公司的出资款汇入指定帐户，用于缴纳出资金额。”
苏苏告诉时代财经，“平台直到2019年上半年为止都运营得不错，大部分项目都有按约定分红。但这种情况在2019年下半年急转直下。很多项目不但持续亏损，而且出现违约的情况。”
例如美豪酒店（山东潍坊店）项目，酒店于2018年5月开张，虽然收入不及预期，但在2018年底仍按约定回本15%。但这也是项目方最后一次守约。2019下半年开始，项目方开始推托经营不善，无力回本。
苏苏回忆，该项目的负责人“黄总”一开始还在投资者的QQ群里发表声明，承诺会尽快回购投资人的本金，让大家安全退出。但一段时间后，投资人们发现，自己的微信已被黄总拉黑，对方的各种联系方式都已经失联。
投资者微信被项目方人员拉黑。截图来源：受访者
这个时候，苏苏等美豪酒店众筹项目的投资者们才真正开始恐慌起来，要求第五创出面解决问题。
但据苏苏称，第五创一开始还积极承诺，后来也渐渐各种断联。“目前该项目投资者众筹的本金，只收回了15%。”
时代财经1月7日以投资者的身份，通过微信询问第五创客服美豪酒店众筹项目的细节。客服称，“该项目属于经营不善，第五创平台有试图带头起诉项目方，但不是所有投资人都愿意。”
而苏苏否认了这个说法，称“所有人都在催促平台尽快起诉，但平台仅在一开始发了一份起诉费用分配表，后来就处于半失联状态。”
第五创美豪酒店众筹项目的QQ群聊天记录。截图来源：受访者
时代财经对此咨询了兰台律师事务所律师方松，他告诉时代财经，由于与项目签订合同的是平台指定的公司，因此也需要以该公司的名义起诉项目方。
据时代财经查阅公开信息，该指定公司由一家法人企业控股，该法人企业的监事又是第五创的董事之一，所以指定公司为第五创关联公司。而指定公司个人投资者的股份加起来也不及两成。
换句话说，即使所有投资者都同意起诉，如果第五创关联公司不点头，投资人无法起诉项目方。
关于投资者反馈的情况，时代财经试图通过客服联系第五创更高层的人员，但遭到了拒绝。同时通过投资者提供的微信号，试图联系第五创负责融后管理的人员，直至截稿日仍未得到回应。
监管失职、自融嫌疑
据天眼查显示，第五创运营方为深圳创五板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黄伟持股超过60%。黄伟有7家担任法人的公司，其中4家冠有“第五创”、“创五板”字样，另外三家的业务范围分别是餐饮、服装和百货。
深圳创五板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4月，注册资本为866.55万元。第五创官网上面显示最早的项目在2015年8月众筹成功。目前，已累计有221个项目在官网上显示众筹成功。
这些项目已有不少出现了经营不善、违约等情况。杨明向时代财经提供了一份异常项目清单，这份清单由异常项目的投资者共同整理。据该清单统计，平台上共有32个项目出现分红异常、回购异常等情况，32个项目的众筹额总计超过2.1亿元。
多名投资者在接受时代财经采访时均认为，第五创作为平台方，审核、监管失职，为了赚钱强行上线项目。
例如其中一个众筹项目，第五创平台事前称，平台已跟项目方签署协议，把个人房产进行质押。但事后第五创又告诉投资者，项目方早已把房产抵押给银行。
时代财经就此咨询了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李文涛，其认为，平台在审核、监管上的失职是否涉嫌违法违规，需要证明平台与项目方是否有合谋，或者本来就是同一家公司。“如果是这种情况，平台方难逃责任。”
方松则表示，一般而言，如果平台方已尽到风险提示义务，风险就只能由投资者自己买单。
时代财经查阅中国裁判文书网，发现此前也曾有多位投资者起诉第五创所属的深圳创五板公司，但是全部被驳回。
其中一份判决书显示：“深圳创五板公司作为投资平台的提供方，已向投资人明悉了相关风险，《投资协议》亦未约定其需对项目方的违约行为承担赔偿责任……故XXX主张其承担责任，没有事实与法律依据，本院予以驳回。”
不过，投资人对第五创的质疑不仅是审核和监管失职，还有涉嫌自融和自设资金池的问题。
根公开材料显示，第五创的其中一个众筹项目——“娱掌柜”，其所属公司为中山市小鱼掌柜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而该公司的唯一股东张玉华是第五创的监事。
此外，平台上的若干个众筹养牛项目，其项目方为“内蒙古八点牛业科技有限公司”，与第五创也有着错综复杂的人事与股权关系。
第五创与八点牛业的人事与股权关系。信息来源：天眼查
方松告诉时代财经，平台股东纵使存在关联关系，亦并不必然构成自融，但如果出现实际控制、财务混乱、款项自用等情况，就有法律风险。
至于投资人质疑第五创自设资金池的问题，源于第五创向投资者发布的融后事项，众筹完成后，款项并非一次性直接转给项目方，而是分批放款。因此，众筹款项的相当一部分，会在一定时间内留在平台指定公司。
方松认为，如果这笔款项能证明被挪作他用，那便有违法违规的嫌疑。
缺乏专门法律法规
第五创的情况，也是股权众筹乱象的一个缩影。
方松告诉时代财经，其之前曾处理过一起案件，涉案者利用抖音、微博等网络直播宣传媒介，在直播间推介自己的项目，鼓吹有点闲钱的人参与“众筹”，项目虚假，致使遍布于全国各地的投资者被其蒙蔽，损失惨重。
“众筹这块目前比较乱，很多众筹都是圈钱，涉及到非吸或者集资诈骗。”京蒙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苏月说，“就是打着众筹、股权玩商业概念。”
苏月向时代财经介绍，除却慈善性质的捐赠众筹，众筹可分为回报众筹、债权众筹、股权众筹三类。
回报众筹是指投资者对项目或公司进行投资，如果众筹成功，参与者就会获得具体的产品或服务。这种众筹方式比较常见，如在京东众筹等平台，可以看到有众多产品，只要参与众筹，就可以较低的众筹价获得。
债权众筹则是投资者获得其一定比例的债权，未来获取利息收益并收回本金。p2p就是典型的债券众筹。
相比起前二者，在股权众筹中，投资者获得的既不是具体的产品，也不是债权，而是获得其一定比例的股份。第五创就是股权众筹平台。
然而，股权众筹目前仍未有专门的法律法规。2014年，中国证券业协会曾起草《私募股权众筹融资管理办法(试行)(征求意见稿)》，但苏月律师告诉时代财经，该征求意见稿并没有生效。
时代财经致电广东省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的监管一处，相关负责人也表示，该局有处理p2p等债券众筹的事务，但据其所知并没有监管股权众筹的事务，上级部门也并没有出台专门的法律法规，对相关领域进行指导。
“互联网众筹作为一件新事物，早期监管难以完全到位。而且前几年倡导解决民间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监管自然趋松一些。”方松说，“加上疫情对服务业的冲击，众筹本身的问题便加剧暴露。”
方松认为，随着认识的深入，制度也将越来越完善，以后的融资监管一定会比现在更好。